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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到 Facebook 推至Plurk 推至twitter 不完美的遺憾
文/呂冠霖
坐在快艇，快到了岸邊，金桂老師不改溫暖的語氣說：「冠霖老師先下，抓好繩子我們再一起游。」
突然開快艇的工作人員懂了什麼，他跟金桂老師確認後，對岸邊的工作人員大喊：「他是視障選手，上岸的時候你們引導他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臉上充滿了淚水與不甘的痕跡，當我上岸時金桂老師與工作人員拍拍我，告訴我：「辛苦了，你很棒！」
但其實我覺得自己一點都不棒！我好自責，我對不起我自己，更對不起金桂老師，1900公尺的海泳我居然只游了500公尺。
10月29日早上6點，我與金桂老師排隊等候在人潮擁擠的海灘上。我記得自己把泳鏡從臉上拿了又放、放了又戴上；接著再用力地把自己的防寒衣從胸口的縫隙中，拉了好大的一段距離，我發現自己的胸口好悶。
好後悔把自己吃得又變胖了，為什麼自己這麼怕游泳，心裡頭好多的心情還在腦海盤旋著；直到金桂老師跟我說一聲「加油」，關心我的狀況，才讓我緊張的思緒拉回了現實。
下水前不到一分鐘，我跟金桂老師說：「我緊張得好想哭！」但我的內心知道這一次我是有備而來，我賽前曾經做了一次兩日完成113的練習；也在游泳池用了全力快游了3千公尺；甚至在金桂老師的陪伴下，賽前我終於有自信地跟金桂老師說：「墾丁游泳應該真的沒問題了吧，謝謝金桂老師你願意陪伴我！」
誰知道游不到第一個浮球，我已經被浪打到左搖右晃，儘管我在短短的幾秒內一直告訴自己要鎮定，我還是無法克制自己的衝動，急忙在海中跳起；金桂老師一邊像我們賽前討論好的快把我帶到賽事路線拉起的繩子旁，讓我穩定自己，一邊鼓勵著我。
但一次、兩次，好多次……在前三個浮球我真的已經不記得自己起身過幾次，只記得自己越來越著急，問著老師：「現在已經游到哪裡了？」
記得老師一邊鼓勵著我，但也提醒著我：「不要緊張，也不要管游到那裡了。」我越著急，會讓自己的狀況更糟。
的確我發現一開始我是真的害怕，但後來起身的幾次都是因為身體完全換不到氣，氣上不來、也下不去；滑幾下手身體的肌肉就越來越無力，有種呼吸不到氣的感覺。
幾次起身後，賽事工作人員開始關注我，老師發現我的氣很亂很亂，希望賽事人員讓我扶著他們的sub板；我努力做出以前在日月潭恐慌發作時，亮勳教我把身體全部放鬆，接著用力的吸氣、吐氣。
然而雖然靜止時氣調好了，但一游向海中我的狀態就是很糟，工作人員又航向了突然又跳起抓緊繩子的我說道：「你要棄賽了嗎？」
金桂老師一邊關心我的狀態，但也完全接納我的想法，他說：「冠霖，你自己決定，老師沒有辦法幫你做這個決定。」我知道老師很想陪我完成比賽，但也很關心我的身體狀態。
我知道我此時一邊乾嘔想吐，但又吐不出來；想好好的向前，但我的氣就是卡在胸口，我進退兩難。我告訴金桂老師：「我想再給自己一次機會，如果再起來一次……」
「棄賽」這兩個字我就是說不出口。我隨著金桂老師用心的牽引，我終於到了第一個轉彎處，但浪大到我好晃想吐，身體又持續只能吸到少少的氣，卡住的感覺仍持續著！
我又起身了，戒護人員馬上乘著sub板，詢問我：「你要棄賽了嗎？」我陷入思考；工作人員耐心地說道：「其實現在已經快6點50了，現在你們才游完第一段，就算你們繼續游，閘門也很可能已經關了！」
我還是做不出決定，但腦海想起墾丁備賽的過程、金桂老師的用心，我已經眼眶充滿了淚水。記得金桂老師一邊幫我問工作人員說：「如果他游泳棄賽了，後面他還能比嗎？」一邊等我的決定！
不知道是不是我一直沒繼續向前游，但其實這樣的一來一往的討論也就只過了幾分鐘，突然快艇來了，他以為我要上岸了，而我也就這麼順勢的被拉上快艇了！
記得要上快艇前，金桂老師再一次和我確認說：「冠霖你真的要上去了嗎？」其實現在回想起來我的內心都是好糾結的，我知道以當下的狀況時間到了，我一定還是沒游完，甚至在這艘根本是不請自來的快艇來之前，我還跟金桂老師說：「我想至少要游到第二段結束我再做決定。」
然而身體想吐、又緊繃慌張的我居然就這麼的上救護船了。記得上船後，當我意識到我的海泳結束了，我突然內心對自己充滿了自責、憤怒，也對金桂老師充滿了抱歉。
老師對不起！當我坐在船上跟金桂老師道歉時，金桂老師還是溫暖地跟我說：「冠霖，你不用跟我道歉，老師有感受到你想完成的那個心就夠了，今天的你真的太慌張了，你的氣已經卡住了！」
老師溫暖的話，讓我望著天空瞬間大哭，哭到像是家裡的誰怎樣了？「冠霖，我知道你對金桂老師每個禮拜花了2次時間，先是訓練台體的泳隊，再配合你下班的時間從6點游到7點的用心充滿了抱歉；我知道你覺得金桂老師這麼厲害的人陪著你，你還這麼的不爭氣，你對自己真的很失望……」
好多的心情壓得我不斷啜泣，我告訴我自己有一天我一定要神態自若地克服我最害怕的開放式水域，我要加倍奉還完成226的挑戰，金桂老師謝謝你，但也真的很抱歉；這一次我真的很想完成，但海泳不到五百公尺就結束了，而且我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算是盡力了！
到了岸邊，工作人員拔掉了我跟金桂老師的晶片，原本只剩金桂老師的接力組可以繼續出發，這讓我對怡潔老師、老邦兩位還在轉換區等我的陪賽員超級抱歉，真的很謝謝大會最後讓我以視障選手的身份體驗賽事，這次沒有晶片、沒有成績，但我真的好想完成這場墾丁的鐵人比賽，即便只是一場自己與自己的對話。
走往轉換區的路上，我不斷的跟金桂老師道歉也道謝，金桂老師則是鼓勵我：「好好的享受後面兩項的比賽就足夠了。」
我跟怡潔老師踩著協力車出發了，當我確定從轉換區出發後，我告訴怡潔老師現在還好有她在我的前方，如果我的鐵人剛就結束了，我一定會萬分的自責。
怡潔老師一邊成為我最好的傾聽者，一下聽著我對金桂老師的抱歉、一邊聽著我對海泳剛才狀況的恐懼，還有對金桂老師的感謝；但仍然溫暖地鼓勵我：「他知道你已經夠努力也盡力了！」支持著我好崩潰的心情。
協力車的去程其實逆風不斷，但或許前方是讓人開心又好笑的怡潔老師，90公里的路程並沒有想像中得讓人煎熬，甚至當風很大的時候，怡潔老師不知道是真的在稱讚我還是怎樣；怡潔老師說：「風好大，我自己騎感覺很有可能摔車，還好後方有冠霖。」而我則是爆笑地說：「還好我把自己吃很胖，很有份量。」
沿路不斷有人為我們這台超帥的協力車加油吶喊，當我們遇到「愛運動，動無礙」的團隊也會彼此大喊加油；想起了怡潔老師陪我騎了好幾次的協力車，還常常有聰義老師、茆執行長前後跟隨，內心就覺得好感動。
怡潔老師無論風有多大，總是穩穩的控車；當我們遇到下坡怡潔老師又high、又怕怕的說待會要騎回來，也太恐怖了吧。還會被我這個頑皮鬼回應：「老師，待會我還要跑步你不用，我們騎協力車，你知道意思了吼？」
「知道啦，你好欠揍！」老師說完我們一起大笑，迎風享受自由的感覺真的很好；而且老師總提醒著我：「你要記得補給喔！」然後我們一起被超甜的果膠嗆了又嗆，到底要多好玩。
這應該是怡潔老師第一次騎協力車沒有辦法自拍，因為大會規定不能用手機；但怡潔老師還是很像小叮噹，從背後變出了老邦給的香蕉蛋糕、好吃紅棗，讓我騎得很有勁！
「冠霖、冠霖！」老師叫了我，我才意識到我突然分神了。老師怎麼了？老師好奇我怎麼有一段時間突然安靜了。
或許是剛才有路邊的攝影師，一邊幫我們加油，一邊大喊著：「加油，再堅持一下就到了。」
當我大喊：「好！」不知道為什麼，我想到早上的海泳，我想要更堅持，我想要讓更多的人知道：「身障者不像大家所想的那樣，這麼的被困在困境裡。」所以眼眶又發紅，好遺憾自己不夠堅持！
謝謝怡潔老師，騎在你身後真的好笑又溫暖，雖然你腳趾頭抽筋但你真的好會控車，轉彎又超帥；而且連經過補給站都會幫我找到好喝可樂一起喝個痛快，在你背後就是自在，謝謝你當我的眼睛！
90公里的路程，我們騎得很順利，當怡潔老師有兩、三個上坡發現我們變很慢的時候，怡潔老師跟我會不約而同地笑出來；然後我也會很識相地趕緊發功快踩，真的是合作無間。
回到轉換區換了老邦，老邦有自信的要我跟著他的配速，他會很輕鬆地讓我完賽。
出發沒多久，老邦問我：「現在感覺如何？」我回答道：「覺得很值得。」因為老邦是我還看得到的時候，很喜歡的兄弟象球員，沒想到今天能跟老邦一起跑步。
老邦也肯定我：「你很棒耶，已經完成兩項，還能這樣跑。「沒有……我沒有完成……」說到這裡我原本又要哽咽了，這大概是我今天哭的不知道第幾次了吧。
記得每次當老邦聽到我快要哭了，又或者是想哭的時候，他都會跟我說：「30歲以後不可以這麼愛哭，你很棒，以後是要創造出更多精采的故事影響別人的。」
就像這個比賽明年還會有啊！還有像我之前奧運選拔，也是內野高飛球漏接，我當時也是被罵得很想哭、很氣自己；但我也是從那時候開始，一天接三千顆球，後來得到金手套獎。
聽著老邦的分享，有種像在作夢的感覺。小時候你記憶裡，厲害的球星在你身旁陪你奔跑，與你分享他的人生故事來鼓勵你；記得老邦說：「只要有呼吸，就會有奇蹟，真的很激勵人。」
雖然我還是很想哭，但內心也覺得很澎湃；老邦總不斷的提醒我：「慢！慢！慢！」接著再關心我現在的身體狀態如何。
因為有老邦很穩定的配速，不得不說我的跑步賽段，並沒有太多的疲憊，而且全程除了有將近一分鐘的時間因為大腿突然很緊繃得快抽筋，需要我扶著偶像的身體來緩解外，其它的21公里我都是一步一步跑著沒有停下來。
沿路超了好多人，我知道老邦以我為榮，他一直告訴我，現在都還是上坡，好多人都在用走的，如果他沒有陪跑，或許他也用走的；但我們卻仍堅定地向前。
老邦用心地用繩子引領著我，到了補給站就為我沖涼水、找好吃的東西餵飽我，今天的我好幸運無論自己的狀況好與壞，我都被台灣最優秀頂尖的三位國手溫暖地陪伴著。
很棒喔！21公里快結束了，老邦肯定我。我想這些回憶我真的是永生難忘吧，我們跑到了宴會廳，原來今年的終點好特別，怡潔老師已經在等我們了；那時我還不知道金桂老師晚一點還有事，我以為老師是不是會生氣，但我知道老師絕對不是那樣的人，但我也深深地感受到我自己的多愁善感！
踏進了終點線，這是一場只用身體踏過111.6公里iron70.3鐵人賽，當時內心的心情很複雜；面對沒有成績卻仍然堅持地完成腳踏車跟跑步的自己，那一刻我才知道在參與鐵人的過程，我真的用身體力行了一句話，「鐵人比賽最重要的是努力的過程！」
我牽著怡潔老師的手小聲地問：「金桂老師回去了嗎？她有生氣嗎？」我聽到怡潔老師爽朗的聲音說道：「沒有啦，你跟老邦都沒有在看群組的。金桂老師前一天就有說，她因為晚點有事，沒辦法跟我們一起衝線啦，金桂老師才不會生氣。」
聽完這段話，我才安心了一點，因為我的內心已經夠氣自己，也對金桂老師感到遺憾了。後來我們遇到了任閔老師、宏霖，每當有人恭喜我的時候，我總急急忙忙地說道：「沒有啦，我沒有完賽。」我想即便是226的小孩版113超半鐵，113這個數字對我而言是充滿意義的，尤其我沒完成的又是我最恐懼的游泳。
「我六點半聽到對講機說有個視障選手有狀況，我就在想一定是你。」宏霖說著，一邊拍拍我的身體。我心想：「也太鬧，真的是下水沒多久就很荒謬。」
後來我跟怡潔老師、老邦，我們三人一起到福華吃到飽享受選手的豪華參賽待遇；當我吃完一盤後原本開心地說著：「好好吃，好開心喔！」
我突然又像個神經病跟怡潔老師說：「怎麼辦，我覺得內心好像其實沒這麼開心。」真的覺得怡潔老師好溫暖，怡潔老師真的像是懂了什麼，跟我說：「我明白你的心情！」
轉程從墾丁快線回家的路上，我打開line第一個傳訊息給金桂老師，告訴她，「我已經比完後面兩項了，正在回家的路上。」我對老師這幾個月陪我練習充滿了感謝，但也對今天未完成的自己與老師充滿了抱歉。
老師很快的回傳了訊息，讓我在客運上再次眼眶泛淚，老師說：「辛苦了，你很棒，老師很期待下次有機會跟你一起完賽喔。」
謝謝金桂老師自始至終都是如此的溫暖，我以為金桂老師應該會很後悔陪我參加這場看不見的鐵人賽，一個奧運國手陪了一個不知道在幹嘛的視障者在海裡載浮載沉，光想我就覺得好想找個地洞往下一直鑽；然而無條件的陪伴與接納讓我深刻地感受到，我這次想堅持完賽的力量與幸福，來自不完美的遺憾！
最後謝謝姜老師所帶領的「愛運動，動無礙」團隊；謝謝你們讓我在下班後的生活充滿了期待，我以為最動人的回憶是完賽後充滿自信的喜悅。
但當我感受到即便沒有晶片成績，即便努力了結果仍然不如預期，我還是奮力地想把握任何自己還能盡力的每個可能，這是我從沒想過自己可以創造的鐵人小肥霖精神，我會帶著它有天完成我人生的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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