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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到 Facebook 推至Plurk 推至twitter 走出舒適圈——「黃金好望角」的抒情之旅
文/黃靖騰
圖/黃靖騰提供
六月三日，我參加在苗栗「黃金好望角」舉辦的露營活動。
早在三月中聽好友珊珊提到，他們加入的「教室」打算辦一場露營時，我就感到雀躍不已。露營？依稀記得小六畢旅時曾去過一次，和森林國小班上為數不多的同學一起。那是段充滿歡樂的記憶，不知還能不能找回當時的感覺？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活動開放200個名額，卻在短短一週內被搶個一空。幸好我的速度不慢，成功卡位；還邀請了禹豪和薰薰兩位好友，加上珊珊，這團共有四位視障者，看來露營之行是不會寂寞了。
我樂於走出舒適圈看看不同的風景，然後再回來原本的生活圈靜一下。身為看不清周遭世界、聽不懂語言內容的視聽多障者，我以往大部份都參加身心障礙機構辦理的活動，接觸的多為熟悉障礙者的人們；但這次露營既非障礙單位辦理、也不算「明盲共遊」，而是我和幾位視障好友混入更多大眾的世界中，和大家玩在一起，我十分期待能藉此機會認識更多樣的人群，也讓大家認識身體上有所不同卻一樣愛玩的我們。
盼著盼著，從春天盼到了初夏⋯⋯當六月三日終於來臨，下午兩點多，正從台北搭上高鐵趕往苗栗的路上，我卻有些惴惴不安⋯⋯這天，實在太蠢了。
本來不知道露營活動的具體集合時間，我同天安排了另一個行程——陪同一位朋友到教育廣播電台訪談，約好是下午一點到兩點進行，想說兩個行程不會互相衝撞到。結果前幾天得知露營的報到時間是下午一點多，我一陣手忙腳亂。
雖然露營比較偏向玩樂性質，但仍要認真看待，避免給工作人員造成額外的負擔。沒想到，事情還有轉機，當朋友知道這個狀況後，試著跟電台協調時間，把訪談改到當日早上十一點至十二點。
一切的安排似乎很順利，中午參加完訪談再去露營現場，看起來時間剛剛好⋯⋯如果沒意外的話。
當天一早，我心情愉快，和室友到101捷運站附近吃早餐。沒想到路途極不順暢，以致上餐後沒吃幾口，一看時間⋯⋯「糟糕！」我匆匆離場，趕往電台。
結果等朋友受訪完，已經十二點四十分了，趕不上本來預計一點出頭的高鐵，必須再等一小時⋯⋯變成三點多才能到露營現場。
在等高鐵時，我無意間看到LINE訊息，發現當天早上十點到十二點原本有一堂文學創作課，課程提供聽打服務，抽不開身去上課的我竟忘了事先請假，雖然課程中還有另一位聽障朋友需聽打員協助，但沒請假仍是不尊重的行為⋯⋯各種犯錯犯蠢的狀況，帶給其他人困擾，不禁讓我十分自責。「難道這在暗示著『今天』不是我的好日子嗎？」
「是不是身上有什麼不好的東西在作祟？」高鐵上，我閉起眼睛，不斷地深呼吸，想將這種不順的「運氣」好好把它順一下。「也許，這種『奇葩』的開場，只是讓所有不順的因素先經歷一波，後面就只會剩下好的安排了⋯⋯」也不知在「胡思亂想」還是「調整心態」中，苗栗站終於到了。
坐上家裡的車，從高鐵站前往「黃金好望角」。當車子漸漸駛入山間小道，遠離世俗中的一切紛擾煩惱，我的狀態似乎也慢慢變得豁然開朗起來。「咦，離開以往的舒適圈，到陌生的地方，怎麼有種『脫困』的感覺啊？」也許，「脫困」是指脫離了城市的牢籠和各種負擔，來到世外桃源⋯⋯
雖然不是「阡陌交通，雞犬相聞」，但黃金好望角景色著實宜人，綠草如茵。踩在柔軟廣闊的草地上，大自然的氣息撲面而來。當我見到幾位好友，以及⋯⋯成群的小黑蚊時，內心原本的那些小劇場便不翼而飛了。
「嘿嘿，你終於克服萬難找到這塊『聖地』了啊，歡迎歡迎，我們等你很久了喔！」這是禹豪的「指背語」開場白。「好久不見呀，知道我是誰嗎？」唯一的大學生薰薰在我手上寫著「注音語」，後面還俏皮地畫了可愛的表情，我竟能讀懂是「笑臉」。「來，靖騰，給你介給我們這裡的新朋友喔⋯⋯」珊珊不甘落後，她也是打指背語傳達訊息。「哇，這位就是靖騰嗎？他的溝通方式好神奇喔！」其他一同參加露營的人們也圍了過來，好奇地看著我們另類的「對話方式」，嘖嘖稱奇。
「我是大家可能還沒見過，傳說中龍蝦（聾瞎）一族的靖騰，不好意思晚到了。欸，不過我有沒有錯過什麼重頭戲呢？」被好友和人群的熱情感染，我不禁浮現起了笑容，隨即進入這輕鬆悠閒的打鬧氛圍。
「還好還好，剛才是有玩一些闖關遊戲，後來讓大家自由活動，我們就坐在這個遮陽棚下聊天，認識新朋友。」禹豪打指背語道。
有位寶生大哥特別親切，主動地和我們打成一片。通常第一次聽我說話的人，很少能馬上適應我那略為不清的發音（據說帶有廣東腔的尾音）。我一開口，旁邊有一位新朋友沒聽懂，寶生哥卻聽清了我說的話，大家紛紛稱讚他「有慧根」。我在知道他的名字後來了一句，「寶生大哥讓我聯想到保生大帝耶。」說到保生大帝，於是將話題扯到宗教。寶生大哥笑說：「我們這裡不說政治和宗教，只談未來理想。因為政治和宗教容易產生爭議和對立。」我深以為然。
這天營區由我們200位「自己人」包場，即使大多互不認識，但一個邀一個，可說都是「朋友的朋友」。我又來了一句，「在這裡，我們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和大家聊著聊著，與平常城市生活截然不同的是，每個人手中都拿著一把武器「扇子」。一邊揮汗如雨地對付太陽的無限熱情、一邊驅趕從四面八方不斷來襲的小黑蚊怪。結果竟開始比起誰的防蚊措施最有效，每人帶來的防蚊噴霧都來一次後，發現薰薰那瓶帶有古怪味道、質地較綿密的噴霧稍勝一籌。她說，「那是前幾天到家樂福隨便買的，沒想到誤打誤撞成為小黑蚊怪的最佳剋星。」在充斥小怪物的世界裡組隊作戰，我們還意外地結下深厚的「打怪情誼」。
我有個神奇的發現，在這充斥大自然的氣場中，我們的情感彷彿回歸最原始純粹的本心，少了許多複雜陰暗的層面。而我最直接的體現在於言語表達上更開朗自然，很放得開。這是平常在城市生活中，未必能有的奇特狀態。「看來我應該更適合自然組，不是社會組啊！」突然冒出的古怪念頭，不禁讓我莞爾，原來在這裡還有另一個好處，就是擁有更豐富的想像力。
夕陽西下，落日餘輝照映的黃金好望角，顯得美麗極了。雖然我看不清這裡的錦繡風光，但近在咫尺的好友們臉上那放鬆自在的笑容，能讓我清晰感受到大家發自內心的喜悅。平常各自忙碌的生活裡，有這個餘暇暫時來到這裡休息放空，每個人都非常珍惜，一眼望去，竟沒有人還在滑手機呢。
晚餐是工作人員們自己煮的豐盛料理，他們都是由參與者自願組成，在營區裡協助活動順利進行。尤其最要感謝珊珊一家——芬姐、輝哥和涵涵對我們無微不至的協助，引導帶位、裝餐點，還有不時的溫暖關心。
不知是天氣熱還是這天情緒起伏較大，晚餐時胃口竟不太好，努力吃著碗裡的米苔目、炒肉絲、水煮豬腳，不禁期待自己能再多出一個胃來。倒是清涼的仙草、能量飲料這些裝在另一個胃的甜點很好入口。
薰薰這兩天有點小感冒，胃口也不太好，她特地提醒我要離遠一點以免被傳染。「不會啦，我現在自我感覺很好，說不定是我將療癒身心靈的能量傳染給你呢！」我笑道，這個玩笑理所當然地遭到眾人白眼。
露營中的另一個亮點開始了。星光璀璨的夜空下，眾人將椅子搬移到草地上，前方臨時搭建起一座舞台，配上簡單的燈光、音響設備。夏夜的風輕輕吹著，帶來純粹的青草氣息，陣陣蟲鳴聲在四周唧唧傳來，讓人感到身心舒暢。坐在一旁的薰薰寫著注音語為我翻譯著：「接下來，是禹豪和珊珊要一起合唱『我的未來不是夢』喔！」
「喔，你可以幫他們加油打氣，說『我愛豪哥』⋯⋯」我不正經地回應著。「蛤，你來說呀！」薰薰寫著。「我沒有這個勇氣啊！」歌聲響起，眾人隨著節奏搖晃著，氛圍很嗨。雖然我不是表演者，在台下卻有小小的成就感，也許是因為兩位好友被湊在一起演出，也有我的穿針引線。
晚會表演的節目除了唱歌、跳舞、猜歌詞，還有扯鈴絕技。我看得到有一團亮光在前方舞台上晃著，當它飛上高空時，人群便會響起一陣歡呼。我也讚嘆到：「好會扯喔！」
台上扯鈴是扯得「發光發熱」，令人拍案叫絕；台下的我和薰薰則卻也在閒扯著，傳來陣陣輕笑。我們討論到扯鈴為什麼會發光，薰薰說：「可能在快速轉動中，裡面有團火燒起來了？」我笑著接道：「那就簡稱悶燒（悶騷）吧。」
薰薰有時也會故意在我手上寫出國字，讓我猜她寫什麼，國字的筆劃比注音複雜許多，速度放慢點我還勉強能辨識。不過當她寫到「ゾゾゾ」時，我立刻舉手投降，「我讀的是中文系啊，不像你是日文系的。」
十點多，待大夥兒洗完澡後，還有一頓宵夜等著我們。此時我的胃腸終於緩過勁來，連續吃了三碗咖哩米苔目、喝了三杯可爾必思，總算在美食體驗這塊沒有留下遺憾。接著大家各自回到帳篷自由活動，準備就寢。
值得一提的是，黃金好望角的「生活機能」十分舒適，空氣清新自不用說，連衛浴間的材質也帶有檜木古色古香的味道，非常乾淨整潔。雖然沒去過其他露營區，但感覺得出這裡一定是高品質的享受。
進入只在小說中看過的「蒙古包」，裡面擺著四張柔軟的雙人床，可睡八個人。我好奇地東張西望、東摸西摸，帳篷的材質構造感覺挺堅固的，能禁得起一般風吹雨打。我突發奇想，和一旁的禹豪說：「如果可以在這樣的環境『租屋』生活，該有多好呢！」
也許這天真的太累了，我沒有經歷躺在床上睡不著的折磨，閉上眼睛後，一下就進入了夢鄉。第二天一早，沒有鬧鐘，而是被透進帳篷的熱度和亮光喚醒，太陽來了。雖然晚上有移動式冷氣在運作，但太陽一露面，我們便紛紛逃離這個「烤箱」。
「我昨天都睡不著欸，雖然這裡的床很舒服，但我是會『認床』的人啊，嗚嗚⋯⋯」聽了珊珊一句話，我和禹豪感到十分幸運，是不是我們這些男生都比較不會認床呢？
露營活動在隔日一早結束，我、禹豪和熏熏三人打算繼續在外「流浪」一番。於是算好時間，在珊珊一家護送下，到附近的公車站，搭上5808公車離去⋯⋯
短暫而充實的行程一晃眼結束了，回到原來的生活，我驚訝地發現，自己看待事物好像更加豁達了、頭腦的思路也更清明靈活，也許這是露營之行最大的收穫。
一直覺得走出舒適圈好像是旅行了一趟，隨時累了又可以再度回到原來的地方休息；但這次露營有不一樣的境界，卻是離開本來忙碌不已的生活，放下負擔到「世外桃源」接近純粹的氣息，是段心靈的休憩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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