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分享到 Facebook 推至Plurk 推至twitter 全方位的視障者張哲瑞（上）──談創作之路及「生命」教育講座
文/陳芸英
圖/張哲瑞提供
編者案：多才多藝的張哲瑞，除了按摩師之外，他是創作歌手、表演者（舞蹈、模仿）、生命教育講師、廣播電台主持人……這些工作豐富了他的生活。他是怎麼做到的？關於張哲瑞的專訪分上、下兩期刊出。這一期先從他的生命故事及受邀到學校擔任「生命」教育講座談起。
來自花蓮的張哲瑞綽號「小花」。2012年之前只是個單純的按摩師。某日大學資源教室的老師問他是否有意願參加由中華民國身心障礙者藝文推廣協會舉辦的流行音樂培訓課，內容涵蓋歌唱、作詞作曲、表演、台風、造型、主持……師資堅強，有蕭煌奇、楊培安、武雄、澎恰恰……哲瑞嚮往當諧星，坦言是慕澎恰恰之名而去的，「我覺得帶給別人歡樂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喜歡逗人笑，嚮往當諧星
從小他就是個愛說話也愛笑的孩子。小學三年級的課本有一頁「看圖說故事」，老師問，「有誰願意說說看？」小哲瑞大方舉手，把一張不起眼的圖片透過活潑多變的形式，說得趣味橫生，深深地吸引同學的注意，不知不覺下課鈴聲響起，老師喜憂參半，「叫你講幾分鐘，你怎麼就把一節課都講完了呢？」但同學欲罷不能，紛紛問他，「下一集是什麼？」
他喜歡逗人笑，聽見別人笑比自己笑更開心。但看不到之後，他常把自己關在家裡，漸漸失去笑的能力。有一天，他聽到屋外傳來一陣笑聲，這才頓悟，曾幾何時，笑聲離自己越來越遠了。直到高中他轉到台中啟明學校就讀，每當有活動都想自告奮勇想當主持人，希望把場子炒熱；而那幾年流行的「鐵獅玉玲瓏」是他的主持範本，澎恰恰是他的偶像。
他記得大學有一堂課「廟與文化」，大家輪流上台報告。其他同學都說得正經八百，而哲瑞巧用「鐵獅玉玲瓏」的開講方式；那是早上八點的課，很多打瞌睡的同學一聽，全都醒了。
阿嬤的疼愛與阿公的家暴
在公開場合，哲瑞總以爽朗的笑聲，帶給大家歡樂；這與他從小的際遇呈現強烈的反差。由於父母離異，哲瑞由阿嬤帶大，但在家裡卻飽受阿公的家暴；阿公只要一喝醉，便拿玻璃瓶對他揮舞，阿嬤總是挺身為他擋子彈。
小時候不懂得怎麼跟施暴的阿公溝通，唯一的方法就是逃跟躲，後來發現只要有人大聲講話或吵架，他的心臟就跳得特別快，顯得特別焦慮，甚至半夜聽到鄰居吵架都無法入眠；因為那一瞬間，突然被拉回小時候。
但長大後，看事情的角度不一樣了，更重要的是，他還有樂觀的一面，「不順利的當下還是可以轉身找喜歡的事做，人變得開心，心就踏實，何樂而不為？」
演講受歡迎，帶眼罩體驗盲人是一大亮點
他擅於演說，態度誠懇，常被很多學校邀請當生命教育講師。演講前他會擬定大綱，每個摘要都有關鍵字，提醒自己可以連結哪些故事，至今演講場次超過一百五十場。
演講時，為了活絡氣氛，偶而會安排一個小小的視障體驗活動：請一名學生戴上眼罩，感受「看不到」的不便。但有一次沒準備眼罩，小朋友急中生智，竟用口罩代替，製造不少「笑」果。
一般演講者都期待為聽眾帶來一些啟發，「其實不然，演講結束的Q ＆A，常是學生給我一些啟發和鼓勵。」原來有些學生也跟他有類似的童年，但他們年紀小，不知道該怎麼辦？哲瑞以過來人的身份回，「要保護好自己，只要不被長輩傷害，就是當下最好的處理了。」每次的演講都得把傷口掀開，重新走一遍童年；每一次提到阿嬤都會哭；但心裡的傷口經過一次次的演說逐漸癒合，以前感覺有一捆繩子把心臟綁住，但慢慢的那繩子鬆綁了，呼吸也舒坦順暢了。
歌唱這條路，走來艱辛
哲瑞喜歡唱歌，他當是記錄生活的一種方式，習慣把平日的觀察和感受寫成歌詞，就像有人靠寫日記或手機拍照記錄日常一樣。但一旦唱起歌來，卻飽受譏笑，「因為我音感不好是天生的。」歌唱這條路，背後的辛酸不足為外人道。
他回憶某次登台前幾分鐘，導演突然對他說，「我看你，還是不要唱好了。」這話像一把利刃，一刀刺傷他。哲瑞心想，練習多時，就這樣放棄嗎？他不想放棄，躲進廁所哭了好一會兒，擦乾眼淚，出來時假裝沒事，決定繼續唱。
他也親耳聽到別人說他唱歌很難聽，卻用開玩笑的語氣誇張的問，「真的假的？」然後故意唱得更難聽，大夥哄堂大笑。
哲瑞覺得「揶揄」是一門藝術，「總不能我揶揄別人，但不能接受別人揶揄我吧！」但接下來勤於練習，期待有一天別人驚呼，「啊，這是小花唱的喔！」他會嘴角上揚，得意的說，「對啊！」
談到這裡，他輕輕下個結論──別人的話，你可以聽進去，也可以不聽進去；但如果放棄，就沒有機會成功。
哲瑞逐漸唱出自己的風格，並考上街頭藝人證照。他最喜歡的裝扮是在懷裡抱著吉他，邊談邊唱。吉他像是可以掌握的工具，也像是陪伴他進步的伙伴。值得一提的是，2018年他參加「愛有為第四屆萬海慈善身障者才藝徵選大賽」榮獲歌唱表演組冠軍及網路票選雙冠軍。年底，他發行了首張個人創作EP，徹底粉碎冷嘲熱諷。
轉換按摩院，抱得美人歸
視障者的人生比明眼人差嗎？有句萬年長青的話──上帝關了你一扇窗，必定為你開一道門，這句話用在哲瑞身上很貼切。
哲瑞原本在板橋一家按摩院工作，但身心障礙者藝文推廣協會偶而邀他到外地演出，原本按摩就是按件計酬，但這一請假，感覺得看老闆臉色，乾脆轉到協會秘書長朱萬花開的按摩院，這麼一來開了不少方便之門，例如沒客人時可以練唱、演講前可自我練習。可喜的事，朱萬花的女兒心惠是店裡的行政人員，近水樓臺先得月，哲瑞向心惠深情告白，「我雖然看不到，但我會讓別人看到我是如何照顧你的。」
事後有人知道他這位盲人娶了漂亮的明眼太太，還生了一個可愛的女兒，對哲瑞說，「你多幸運啊！要好好珍惜人家。」言下之意是視障先天條件差，配不上明眼女孩；心惠聽了不以為然，她選擇另一半，考量的是人品與才華，與對方的視力無關，反倒覺得自己比較幸運遇到哲瑞，「不，是我比較幸運遇到了妳！」「我比較幸運啦！」小兩口為此還曾鬥嘴呢！
上帝的確為他開了門，因為門比窗大呢！（待續）
採訪印象：專訪哲瑞之前，我對他有兩個深刻的印象，都發生在2018年。
一是他上何篤霖與郭靜純主持「命運好好玩」的節目，談及他與阿嬤的感情。哲瑞生長在單親家庭，靠阿嬤做資源回收與打零工撫養長大。然而酗酒的阿公卻常對他施暴，這時阿嬤會挺身而出，阻擋流彈。失去視覺後，阿嬤帶他看遍醫師，一路陪他度過低潮。
他參與身心障礙藝文推廣協會培訓課後，決定寫一首歌「阿嬤媽媽」送給阿嬤，並與其他視障歌手組成「夢想者聯盟」做巡迴表演時，極力爭取其中一站到家鄉花蓮，無奈阿嬤在演出前突然過世，帶給他無限的哀痛。
主持人郭靜純聽著聽著，眼淚掉下來，我也是。
第二個印象是隔了一個多月，朱芯儀邀請我參加金鷹獎頒獎典禮，哲瑞則是另一個視障得主。領完獎後，哲瑞揹吉他自彈自唱，全場觀眾跟著旋律打拍子，場面十分歡樂。
這時，旁邊的觀眾指著坐在我前面的朱萬花，「那是他岳母……」我聽了非常驚訝，驚訝之餘很替哲瑞感到高興。
朱萬花是個溫暖的人，聽過哲瑞小時候的故事，再想到他有朱萬花的疼愛，也算老天爺對他的另一種補償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