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衝浪 文/朱芯儀

阿寬,做事井井有條,律己甚嚴的完美主義使他成為各大企業爭相爭取的新鮮人。挑戰各種極限運動是他激發自己更多潛能的方式,一身古銅色的肌膚,尤其衝浪,抓到身體的平衡和海浪的韻律,筆直站在衝浪板上的瞬間,是他征服不穩定性的又一次成功。然而,晤談室的椅子有如發燙的沙灘,阿寬坐立難安的左右扭動著。

「老師,你不要笑我,你會自己切水果嗎?」

這兩年來,強迫症就像海浪一樣一波一波朝阿寬襲來,一開始是反覆提醒他家中門窗沒有關緊,好久不知道安睡是什麼滋味;接下來是務必把頭髮整理完全服貼,不然就有發生禍事的預感,使他惶惶終日;又有一陣子要他極度防衛自己的個資有任何被竊取的可能,不論開戶、申請會員卡或辦讀書證,內心糾結許久; 而這次……

「我昨天切蘋果,一刀下去,汁就噴出來了,我就開始一大堆擔心……噴到臉上的洗個臉就好了,但是會不會噴到頭髮上,我才剛洗完頭啊!如果噴到衣服上,睡衣又不用天天洗,但是不洗會不會有螞蟻爬上床?如果每次都要戴口罩,穿圍裙,被人知道不是更笑話?如果先切完水果再去睡前梳洗,我就是想睡前吃個水果,太早切就氧化變黑了怎辦?」

「阿寬,聽起來你知道做什麼就可以消除這些不安,可是你不願意是嗎?」

「當然啊!我知道那是強迫念頭,是不正常的,是不對的,為什麼我還要照它的擺布,做出更多奇怪的事呢?」

「了解了,你不想被強迫症打敗,偏不要如它所願,然後呢?它來勢更洶湧了嗎?還是就過去了呢?」

「就是一波一波來啊!舊的過去馬上又有新的,反正我就一直被淹死啊!」

「當你現在想起以前曾經來過的那些海浪,有什麼感覺?」

「什麼感覺?沒感覺,那些念頭本來就是不對的,我現在只擔心切蘋果的事啦!」

「岔題問一下哦,當你衝浪的時候,會掉到海裡嗎?」

「當然會啊!如果重心或律動感沒抓穩,肯定落海的啊!」

「如果一個大浪打來,人衝得很遠,找不到板子了怎麼辦?」

「到比較深的海一定有這樣的狀況啊!所以我們都會有一條彈力繩綁在板子和我們的腳踝上,聰明吧?」

「你的描述讓我好有畫面哦!而且我覺得這就像你和強迫症對抗又共處的故事耶!」

「什麼跟什麼,這哪能比啊?衝浪多好玩,我只有被強迫症淹沒的份吧!」

「我把我的畫面說給你聽哦!你說,強迫的念頭就像一波波海浪,你不想要臣服於它,不要聽它指揮,拼命想站在你覺得『正常』的那塊衝浪板上;你很常會落海,但是你已經知道,每一波海浪都會有來也有去,每一波來你都有新的機會站上板子,而且,即使遇到巨浪把你們分開,你有理智思維的彈力繩,還是抓得回那塊代表正常的衝浪板,你覺得像嗎?」

「嗯,我沒這樣想過,我以為我只有溺死,原來我這麼努力對抗,而且一直抓著衝浪版,好吧!這陣子的努力總算有了點意義,聽起來還滿感人的!可是可是,我抓不到海浪和身體重心的平衡點,從沒成功過,我沒站上衝浪板過啊!」 阿寬才剛感受到了自己的力量,突然又喪氣了。

「你知道什麼是平衡點嗎?」

「就是繼續抵抗海浪!敢快離開它,站到衝浪版上去啊!」

「你在衝浪的時候是把大海當敵人對抗嗎?有人可以衝浪但從來不落海嗎?」

「不可能!沒浪怎麼衝?沒喝過水別說他玩衝浪!」阿寬斬釘截鐵的說。

「正是因為有一波波海浪才可以玩衝浪,大海是你的朋友,享受站上板子的過程,也允許自己落海,喝幾口水也是衝浪的一部份,這就是平衡點。所以,我猜強迫症想告訴你,你不需要凡事掌握,不需要凡事按照計畫,不需要什麼都達到一百分,允許任何事的發生與一切不合預期共存,接納意外是人生的常態,就是這位朋友想帶給你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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