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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博任賣咖啡豆

文/陳芸英
圖/鍾博任提供

視障朋友對林佳箴開的「視障姑娘的甜裡開始」應該不陌生,如果你近日光臨,也許可以聞到一股濃濃的咖啡豆,沒錯,店裡多了一位擁有歐洲精品咖啡師執照的吧檯手鍾博任,同時他也自己烘豆,命名「野悠咖啡」。

這是媒體報導鍾博任的新聞畫面,記者對他超過一八零的身材特別寫道,「不是只能按摩,視障型男變烘豆師。」

鍾博任透過朋友的介紹認識林佳箴(大家都叫她「小箴」),那時他除了按摩沒有其他專長,但咖啡讓他一頭栽進去。他在小箴的店工作一陣子後曾離開到外面應徵,其實小箴並不介意,「小店的缺點就是店員無法精進,每個人都應該不斷求進步,我覺得博任到外面學更多的東西是一件很好的事。」

鍾博任煮的拿鐵,深受顧客喜愛,尤其是上面漂亮的拉花。

他在外面會想知道自己泡的咖啡跟高手有什麼不一樣,「常我到外面喝到好喝的再回來喝自己煮的,當喝不到外面那麼好喝時,我會想,我已經用各種方式調整我的沖煮,把會造成不好風味的因素都排除了,但仍做不出外面喝到的味道,『會不會是咖啡豆不一樣?』」這才接觸咖啡豆,原來不同的產區有不同的咖啡豆,味道當然不一樣。

他想在咖啡這領域闖出一條自己的路,在拿到吧檯手執照後,興起自己烘豆的念頭。

博任起初買的是迷你式的小鋼砲,直到去年才買一台十八萬的烘豆機,不過,總烘豆量才一公斤而已。

由於量太小,只好跟熟的店家購買咖啡豆。但他們對一個弱視者要烘豆有疑慮,「你看得到顏色嗎?」其實他看不太清楚,對方眉頭深鎖,因為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你看不到顏色怎麼烘豆呢?」博任說,「我雖然看不清楚色澤,但我會聞味道啊!」味道可以提醒他很多事情,另外色澤也不代表一切;烘焙的過程,豆子會有不一樣的味道,但他們用很多視覺判斷烘豆的程度,例如豆子膨脹的樣子,或者咖啡豆表面縐折的程度;而博任視力不好,靠嗅覺和聽覺,例如豆子有爆裂的時候,這也是聽覺的指標……

基本上,在視力不佳的情況下,他靠嗅覺和聽覺彌補了視覺的缺點,但在穩定度上稍差,不過現在有電腦儀器可以幫助他記錄烘焙的曲線,他參照曲線烘豆,仍然可以克服。

今年除夕前夕,小箴的朋友臨時得知通化街夜市有空位,她問博任,「要不要去擺攤?」其實他是個沒有自信又怕面對客人的人,更何況在烘豆方面是新手。但這是一個賣咖啡豆的機會,兩人決定衝衝看。

「先生,請你喝一杯咖啡,不買沒關係喔!」博任開玩笑的說,「我都用很諂媚的口氣,很誠懇的態度,一杯杯端到客人面前;因為每一杯咖啡都是我的心血,都是我非常喜歡的味道。」但一整個晚上他都被打槍。

「喔,謝謝,我晚上喝咖啡會睡不著。」

「不喝。」

「我不要。」

好不容易有客人願意品嚐,但喝下一口立刻說,「這味道好酸喔!」杯子丟了就走人。

這四天沒甚麼利潤,但博任發現,站在第一線直接面對無法預期的客人,和被客人拒絕都訓練自己的心臟越來越強,「我知道客人想要甚麼,喜歡甚麼,所以被拒絕的經驗對我還是很讚。」

他努力不懈,繼續烘豆。

某日一早,電話響,「請問這裡是『野悠咖啡』嗎?」博任還沒回神過來,對方說,「我要買豆子,我上次有喝到耶加雪菲,我要訂兩包……」博任開心得幾乎要跳起來了,「這是我第一次接到陌生人的訂單,」原來對方喝了他們在夜市擺攤的咖啡,「後來想想,那些拒絕也蘊藏一些商機,只是當時並不知道。」

第二次的擺攤在四個月之後,地點是華山藝文中心。起因是小箴的學長辦了一個活動,該學長很愛喝咖啡,空出一個攤子讓他們擺攤,小箴說,「我們家當幾乎都移了過去,私底下笑稱那攤位是兩日分店。」為了準備工作,博任烘豆到凌晨兩點。跟通化夜市不同的是在白天;活動一開始就有一攤來買,「你的咖啡好香喔,怎麼賣?」

在華山藝文中心擺攤情形。

那是一個特別的體驗,博任要當著客人的面沖咖啡,並直接拿給客人,接受客人的批評指教,這過程不能有一點瑕疵,所以有一些壓力,「我非常緊張。」因為擺設簡陋,沒有洗手檯,他得注意小細節,所有的動作都要求做到最好,「我還是很怕客人的眼光,甚至會跟客人說,『要等幾分鐘喔,你要不要過幾分鐘再來?』而心裡真正的想法是,『你趕快去逛,不要看著我,等我沖好你再過來拿就好。』」

他提到一個小插曲,有個客人要買咖啡豆,桌上有個杯子放零錢、一個杯子放鈔票另一杯是他喝的水,三個杯子放得很近,他找客人零錢時,手伸進杯子,,他聽到客人「喔」的一聲,原來伸進他喝的水杯,博任外表裝鎮定,從容的拿旁邊的布擦手,再找零錢……說完他也哈哈大笑,「當時超尷尬的。」

沒有客人覺得他眼睛靠近咖啡豆有什麼奇怪,沒有人問他是否視力有問題,反而叫賣時偶而會提到視障者沖泡的咖啡,但似乎沒有客人在意。

博任泡咖啡近距離倒牛奶的畫面。

由於進展場參觀需要門票,來客數不多,但攤商滿多的,有些攤商覺得不錯會「好康道相報」跟其他攤商說,大家口耳相傳,來買的人越來越多。

那是兩天的活動,他記得第一天收攤前,有個攤商過來問,「你們明天還會來嗎?你們的咖啡很好喝。」博任聽了很開心,隔天一早,他人還沒到,訂單已經來了。

後來他越做越自然,可能習慣了,連磨豆都會拿給客人聞,「這是乾香,你聞聞看!」有些客人在他沖咖啡時會過來看,順便聊咖啡,「你喜歡喝酸的咖啡嗎?」喜歡的話他推薦耶加雪菲,這一款他烘得比較淺,有花草茶的香氣,還有一些成熟水果的酸味,「如果不喝酸的咖啡,我建議你喝曼特寧,」這讓他有機會和客人近距離溝通,當面瞭解客人真實的反應,「我喜歡看他們喝下去的表情,那是給我最好的禮物。」

「視障姑娘的甜裡開始」附近有家東宜資訊,該公司的工程師和業務員是店裡的常客,其中一位綽號ET的客人,特地買博任的咖啡豆當老婆的生日禮物,那是他第一筆成交的烘豆,「老實說當時我還在練習烘豆階段,誰會買?」ET不但買了,之後又再買,給了博任很大的信心。

現在博任和小箴兩人已經不是雇主關係,而是合作伙伴,他很珍惜這種緣分。博任說,「我們也會吵架,也會不說話,但我都會回頭看小箴帶給我的好處,主動跟她和好……」

台中啟明學校的校外教學來店裡,博任正跟他們分享自己的故事。

現在的他每週四早上會跟小箴一起回母校台北啟明演講,當他手持麥克風時,已經明顯感覺自己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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