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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小鋼琴老師

文/楊昀芝

小時候,我學過幾年鋼琴。長大以後,偶爾,我會打開琴譜,彈彈我還記得的曲子。

兒子小時,我拿自己從前的琴譜來教他,我彈一遍,他跟著彈一遍。有時,他彈簡單的旋律,我幫他伴奏;有時,我彈整首曲子,讓他彈其中簡單的音符,我們常常玩得不亦樂乎。

後來,我漸漸看不見琴譜了。

坐在鋼琴前面,我根本記不得幾首曲子。我彈不出我想彈的旋律,只能重重地闔上琴蓋。

我也不想再教兒子彈琴了。

去年秋天,兒子開始正式拜師學琴。短短幾個月內,鋼琴就成為他的生活重心。

有時候,我們還在睡夢中,就被他的琴聲喚醒。他會把所有老師這週教的曲子都練上幾遍,心血來潮時再彈彈還沒教過的新樂章。有時,他興致盎然地彈著自己創作的曲子;有時,他跟著旋律高聲哼唱,歌聲中有種自信的自在隨性;有時,我會坐到鋼琴前,試著彈奏兒子最近常練的曲子。兒子會很注意地聽,還會在一旁有模有樣地教我。

他會先彈一段,我再跟著彈一段。如果我記不起來,或是有彈錯的地方,他會很有耐性、不厭其煩地再次示範,直到我完全彈對為止。

有一次,我怎麼彈都沒有辦法掌握某一首曲子的左手伴奏。兒子在我身邊坐下來,很認真地告訴我:「這首曲子的伴奏要從第二拍切入。」他為我彈奏了一次,然後在我練習時為我大聲地數出每個小節的第二拍。我跟著他大聲數出的拍子,不斷地練習彈奏,終於掌握了正確的節奏。他煞有介事地教我彈琴的模樣,再次令我感到驚訝。才幾個月的時光,他究竟已從鋼琴老師身上學了多少?如同這七年多來的很多時刻,他不斷地讓我感到驚訝。我常在想,他小小的身體裡到底有多少奇妙的能量?他究竟還有多少事能夠做得遠遠超過我的想像?

隨著時間過去,我越來越明白,身為母親的我,永遠追不上他。當他不斷地長大,我只能奮力在後頭追趕,期盼他還願意偶爾回頭看看。他會成為獨特的自己,擁有他的世界與夢想。

而我唯一能做的只是:一路上陪伴他,聽他說話,在他想休息的時候,讓他有個可以把腳步停下來的地方。我希望他成為獨特的自己,不要因為路上有風雨而停滯,不要因為景物的陌生而恐懼。有一天,他一定會成為,我無法預期的、世上獨一無二的他。

我坐在鋼琴前。彈著兒子教我的曲子,彷彿又回到了小時候,獨自練琴的時光。我知道兒子有天會離我遠去,去追尋他自己的人生夢想。但他教我的這些曲子,將會伴我度過,未來的許多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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