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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是否能由衷

文/林信宏

我以前每天去中興醫院上班的路上,會有那麼一小段走起來很悠閒的人行步道,約末兩三分鐘的路程,雖然無法透過眼睛來欣賞周圍的環境,但平坦又寬闊的步道上,經常只有我一人行走。除了心中的輕鬆愜意之外,連踏在路面上的每一步,都會覺得真是無比舒暢,甚至可以清楚感覺到腳趾、襪子、鞋子和路面之間,所建構出的奇妙碰撞;有時興致一來,還真想高歌一曲,或像個小朋友一樣的蹦蹦跳跳的跑進醫院。

然而,這優閒步道,每逢下過大雨後,就不那麼浪漫了。因為比較低窪的地方就會變成不知邊際的海,總是將我腳上的大船給淹沒。因此,在下雨的日子裡,若有人能帶我走過那地雷區,真是無比感謝。

或許是吸引力法則發揮作用。後來有位五十好幾的中年婦人,在我有上班的日子裡,都會早早的在優閒步道上等我,一路帶我走進中興醫院二樓的按摩小站。原先我十分感謝她的熱心助人,也讓我避掉了可能的碰撞危險,再加上她是個不同於我的身心障礙者,更是讓我感到溫馨不已。但後來的發展,使我有一種經常言不由衷,又有壓力的感受。

她是一個有點弱智的女人,或許說她是個沒心機又單純的小女孩比較適合,雖然她的外表就是個白髮蒼蒼的中年老婦;在這短短的幾分鐘的時間裡,她喜歡唱歌給我聽,或自顧自的說著她的生活瑣事。

然後馬上問我:「怎麼樣!還可以吧!好不好聽?」其實我真的覺得五音不全,有點難聽;但她這麼熱心的幫我,而且和她也不算是非常熟識的朋友,更何況她又是那麼天真的以為自己唱得很好聽,便很客套的回答:「嗯,不錯啊!很好啊!」大家能猜出來這樣的回答,最後你知道我換來什麼結果嗎?

沒錯!從此她每天早上都為我準備一首不同的歌,有時她還會因為想不出新的歌,而感到有些困擾的說:「信宏,我為了要唱歌給你聽,我每晚都一直想還有那些歌我還沒唱過,還得翻歌本來複習一下,真是快把我給累死嘍!」大家再猜猜看我心裡的感覺是什麼?沒錯!又答對了,我真是三條線,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還有個問題也是讓我感到十分有壓力的情況,那就是如果是下著大雨的早晨,我便會選擇搭計程車而不是去搭公車;或是我有事必需要請假不去中興上班時,我都得擔心她會在路口枯等我,似乎她的溫馨接送情有時反而對我是種困擾。

所以我想要的悠閒步道,變得不那麼悠閒,讓我開始覺得不自在,心裡很彆扭,甚至有時會覺得她很煩,讓我有點不知如何自處,也不知道當其他好心路人在幫我的時候,要怎麼介紹這另一位好心的她。因為,如果我若只是把她當成一位好心人,那麼,當已經有其他好心人在帶我的時候,似乎不必多此一舉的再轉交給她才對;而若是把她當成朋友,跟她一起走就沒什麼不對囉!但我總是不知所云的在解釋我和她的關係,因為我內心並沒有真正把她當成朋友。可是當她問我:「我們可以算是好朋友吧?你離開後,可別忘記我這個姐姐哦!要保持連絡喔。」我又是違心的說:「是啊!不會啦,沒問題。」這樣的回答,為我帶來的必定是她更加熱情的招呼,及更加賣力的為我歌唱。

所以,我覺得我好像挖了個洞,讓自己跳進去,還越挖越深,讓自己爬都爬不出來。於是,我開始檢討自己,是我創造並吸引了這件事的發生嗎?或是單純的只是我的言不由衷呢?

當我開始思考這件事後,我轉了個彎來看她非常單純的認真和可愛。她總會從很遠的地方就開始熱情的呼喊我的名字,不加掩飾,不帶目的的敘訴她的內心情感;可以不在乎別人眼光,開心的大聲歌唱,對她所認為的朋友,表達真摯關懷,即使我對她的態度總是平平淡淡。而這種種作為都是我很難做到的,她做起來卻是如此自然。

是否她的出現,是為了讓我重新檢視自己所認為的悠閒,只是一種外在環境所帶給我的自以為是,而不是發自內心的悠遊開闊;而在我所做的許多努力與追求,是否都是帶著目的性,去要求一個所謂的合理的回報呢?因此,我要感謝她那一年來的一路相伴,不畏風雨,每天很辛苦的準備,並為我獻唱。更要感謝她的智慧引導,使我又有了一份新的體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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