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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好想再看你一眼

文/楊昀芝

猶記得你出生的那天,護士把你抱到我的胸前,那是我第一次看見你。你的身子好小好小,頭髮又長又黑。你安靜地趴在我的身上,安心地睡著了。我輕輕地撫摸著你,心裡覺得好奇妙,那個已經在我肚子裡待了十個月、每次都咚咚咚地踢著腿、動來動去害我不能入睡的小孩,原來就是你啊!

我在麻醉藥退了之後醒來,卻沒有見到你,我急切地問你在哪裡,他們說你還在做檢查。我馬上就請爸爸帶我去看你,卻在半路因為不舒服而折返。我在病床上焦急地等待護士把你送過來,覺得時間過得好慢好慢。

終於,我又看見你了。他們把你放在小小的塑膠盒裡,用推車推進來。你閉著眼睛、握著小小的拳頭睡著了。不知道他們剛剛有沒有把你嚇著?你剛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心裡一定很不安吧!看見你在我身邊,我覺得好安心,我終於能放心地入睡了。

半夜,你突然哇哇地大哭起來,我驚慌失措地把你抱到懷裡,想要餵你喝奶。但你繼續大哭,哭得滿臉通紅,我只好焦急地對你又哄又拍。你費盡力氣終於吸吮到奶水,於是漸漸平靜下來。看著你在我懷中那麼安心地喝奶,我第一次知道,身為母親,是何等幸福。

在你即將入睡之前,我第一次看見你的笑容。你的嘴角微微地上揚,好像夢見了很開心的事情。我彷彿隨著你的笑容一起旋轉、一起融化。我輕輕地唱著搖籃曲,希望它能進入你的夢裡。

漸漸地,你會轉動著你黑溜溜的大眼睛,告訴我你想要什麼。你開始一點一點地慢慢長大,努力地學習所有的事情。你開始用小小的手支撐著身體,用盡力氣想要翻身;你開始會把身子坐直起來,又咚地倒下來;你開始扭著小屁股啪答啪答地往前爬,去探索這個全新的世界;你開始撐著桌子讓自己站起來,開心地隨著節奏搖擺;你開始搖搖晃晃地學走路,沒走幾步就想要往前跑。而我,一直在你身邊看著你;和天下所有的母親一樣,只要看著你,就感到無比幸福。但媽媽的眼睛,不知道為什麼,慢慢地越來越看不見了。

於是,我常常靜靜地看著你,想要永遠記住你的樣子。我想記住你圓圓的大眼睛、長長的睫毛、櫻桃般的小嘴、還有鼓鼓的雙頰。你對我說話時會有一種聰慧的表情,你跳舞時會扭動著可愛的身體。而當你燦爛地對我微笑,我馬上就能知道,我是這個世界上,你最深愛的人。

有一天夜裡我驚醒,發現我再也看不見身邊的你。我撫摸著你的小臉,哭得不能自己。從此以後,就算你在我面前對著我微笑,我也無法再知道了。

慢慢地,你知道媽媽看不見了。有一天,我對你說,媽媽好想再看你一眼,你便拉著我的手去摸你的臉。可是你知道嗎?就算我用手撫摸過你的每一吋肌膚,也無法拼湊出你的容顏。

我從架上拿出相簿,想再看看你小時候的照片。可是我一張也看不見。我用指尖輕撫過它們,卻只有冰冷的感覺。我靜靜坐在那裡,任憑淚水流了滿臉。

我仍然常常凝望著你,想要再看你一眼,而不是只能從記憶中搜尋你的容顏。每一次,當別人對我說你有多可愛的時候,我就忍不住心傷;因為我也好想要看見,你現在變得有多可愛。

我好想要看見,你成為聰明活潑的小學生,還有風度翩翩的青少年;我想看見你考進優秀的高中和大學,然後戴著學士帽風光畢業;我想要看見你成為成熟獨立的青年,朝自己的理想去實現;我想看見你找到心儀的對象,穿上西裝成為最帥氣的新郎;我想看見你抱著自己的孩子,成為天底下最幸福的爸爸。我不願錯過你的任何一瞬間,我想親眼參與你一切的一切。

但是,如果這些都無法再實現,那麼,只要再讓我看你一眼。在那一刻,我會睜大眼,仔細地看著你,永遠記住你的模樣,永遠記住你最燦爛的笑靨,永遠記住那幸福的一瞬間;然後帶著這樣的幸福,直到永遠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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