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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豐昌老師教視聽障者「跳舞」  

文、圖/陳芸英

今年年初在亞都麗緻大飯店B1宴會廳上有一場有聲書發表會。發表會由一場別開生面的國標舞組曲揭開序幕,他們在有限的場地隨音樂翩翩起舞;但其中的女舞者曾喬慧不是一般人,而是視、聽障礙者,很多人好奇,「她看不到怎麼學跳舞?」「她聽不到音樂怎麼配合旋律起舞?」這對負責教舞的楊豐昌老師的確是一大挑戰。  

圖一:教視聽障生跳舞是楊老師教學生涯最大的挑戰。
 

這是三年前的事。  

有個學生跟他說,「我有一位視障朋友想來這裡學舞,老師覺得可以嗎?」他一聽是視障者,心想,這會是一個很艱困的任務,但值得一試,就答應了,「沒想到她來了我才知道她不但雙眼全盲還有右耳失聰、左耳重聽的問題,這考驗可大了。」

四十六年次的楊豐昌在高中時曾參加救國團的土風舞活動,從此愛上它,並當上土風舞老師。退伍後聲寶公司正招收新血,預計錄取三十名生力軍,楊豐昌雀屏中選,在聲寶擔任「設計開發技術人員」,在當時算是相當不錯的工作。但工作壓力讓他得靠教土風舞釋放,同時另外學習國標舞。在聲寶十年後,他索性離職專心教舞。土風舞在民國七、八十幾年是非常流行的全民運動,教土風舞的老師炙手可熱,需求量大,他在當時賺了錢買了房子,目前在板橋的舞蹈教室就是當時買下來的。

曾喬慧是他教學生涯二十多年來第一位也是唯一的一位視聽障生。

「我的教法是儘量把她當作正常學生,但畢竟她看不到,所以比較特殊的教法是把舞步用說的方式描述出來,而且是在她的左耳大聲的慢慢的講,」由於刻意放大音量,消耗的體力很大,「教她一堂課等於教三堂課。」  

圖二:跳舞前,楊老師得大聲地在喬慧左耳解說才行。

喬慧聽懂後,楊老師開始示範並讓她親自「觸摸」剛剛講的姿勢,「喬慧要蹲下來摸我的腳步、身體和重心,主要是這三部分,我轉動時要『非常慢』的移動才能讓她真正的體會。」下一個步驟是放音樂,「我提高三分之一的音量放給她聽,如果音量太高也不好,因為正常跳舞不可能配合她放高音量的音樂,我說過,儘量把她當正常人,」楊老師常會問,「你有聽到音樂嗎?」喬慧的回答幾乎都是「有,一點點」,她聽到一點點的音樂卻可以跳得很好,靠的就是她的領悟力。  

圖三:楊老師教完一個動作之後請喬慧觸摸。

喬慧的教學課程跟一般人一樣,從初級開始,慢慢進入中級、高級,舞科也分快慢,「我儘量讓她每一種舞都會跳,這三年來她學會了探戈、華爾滋、恰恰恰、吉魯巴、倫巴,目前正在學捷舞,對喬慧來講,她學跳舞並不受視障和聽障的限制,因為她會自己算拍子。」

舞蹈教室有一大面鏡子,學舞的人可以藉此糾正自己的動作,尤其跳舞時身體要刻意挺直,但這面鏡子對喬慧沒有作用,「她初期最大的問題就是忘了身體要挺直,」各項國標舞目不論快板、慢板,都不允許上半身隨意搖晃,頭要保持莊重,小腹內收,架勢十足跳起來才好看;所以在課堂上常常聽到楊老師耳提面命,「固定!固定!肩膀要固定住,只有腰臀部柔軟扭擺,帶動腳步。」

圖四:跳舞的秘訣在腰部挺直。

楊老師的手像訂書針按住她雙肩,她在牽制情況下極盡困難又彆扭地搖擺腰臀,「好,很好,這樣就對囉……」除了嚴格教學還不忘隨時鼓勵,喬慧的舞技進步神速。

喬慧比較困難的是轉圓圈,舞步裡常有一個動作就是與舞伴分開手轉圓圈,但喬慧常轉不回來,「這時我會特別注意她轉回來的位置在哪裡或者主動伸手把她拉回來,但也不能常常如此,所以有時我把她推出去讓她自己克服困難轉個圓圈回來,這部分對喬慧是很大的挑戰,她得靠自己不斷練習和感覺才行。」

圖五:轉圓圈是喬慧最需要克服的部分。

喬慧是是中途失明者,就讀中山女高二年級時因腦瘤開刀引發視聽障礙,不過,她明眼時代看過跳舞,不像有些先天失明者對舞蹈一無所悉。  

楊老師教幾次後發現她的理解力強,領悟力高,「只要稍微聽到音樂就了解怎麼跳,只要感受我帶領的動作她幾乎就沒問題。學得很快,超乎我的預期。」

楊老師很佩服喬慧學舞的精神,「她很認真,不怕難題,她越克服艱難的動作成就感越大,久而久之,她把跳舞當一種普通的運動,一種休閒娛樂和精神寄託。」  

楊老師會不定期約三、四十個學生到外面的舞場跳舞,費用很便宜,一整個早上才五十元,舞場分自由區和帶伴區,他們都在自由區,在這場合喬慧就有機會和其他人接觸,「她很開朗,不會排斥陌生人的邀請,很自然的從舞蹈教室內跳到舞蹈教室外,藉跳舞認識更多的人。」但外人大都不了解喬慧的狀況,「有一次跳完舞我上去牽她下台,這動作引起驚呼,這時他們才知道喬慧是視障者。」楊老師也從中體會一股正面的力量正在產生,「當一般人看到視聽障者這麼努力學舞,會特別願意跟她跳,所以喬慧很受歡迎。」  

喬慧跳舞的時間不固定,有時兩個禮拜來一次,有時一個月一次或兩個月一次……每一次學習的時間也不固定,有時一個鐘頭半有時兩個小時;而她來不來或練習的時間該多長得視她訂得到訂不到復康巴士為主,復康巴士得預訂才行,若訂不到車就無法練習。    

楊老師特別解釋,有些視障者「定向能力」不錯,可以自己搭公車或捷運,但喬慧還有重聽問題無法判斷周圍聲音,所以出門必須搭復康巴士,因此她跟楊老師約時間得特別說明是搭幾點的車,楊太太會預計到達的時間到樓下等她(有時好心的司機會帶她上樓或幫忙按電鈴由楊太太下樓接),她訂復康巴士的同時也得訂回程時間,所以楊老師要牢記喬慧幾點出門幾點離開,跳舞時間完全被復康巴士所控制。    

有一次,因為配合訂車時間只能跳四十分鐘,楊老師才講解完舞步還來不及練習,這時復康巴士已經在樓下等人了;此外,星期六或日到舞場練習,若喬慧想來但只訂到去程卻訂不到回程的復康巴士,楊老師就得負責載她回家了。    

由於喬慧都是下班趕來學舞,所以上課前,楊太太會先買些流質的食物讓她填肚子,下課再幫她準備晚餐帶回家;至於喬慧的學費也與眾不同,「我們對她是買一送半」,一小時的鐘點費八百,但喬慧可以跳一個鐘頭半,「這學費只針對喬慧一個人而已。」  

不過,去年底喬慧父親過世,她秉持百日之內不能娛樂的傳統,她有長達三四個月沒跳舞的紀錄。  

訪談中,楊老師特別提到發表會的那一場開幕舞,「我們在發表會前一個小時到場練習,練得非常順利;但當發表會開始,糟糕,問題來了:第一,有人把包包放在音箱前面;第二,有人為了拍照跑到前面來,一下子就把場地和聲音縮小了;第三、我在現場這麼多人的情況下不可能大聲數拍子……這些都打亂了原先的排練,表演也打了折扣,當然外人可能看不出來,但我的感覺非常深,這是以前完全沒有注意到的事。」這對楊老師的教學生涯當然是很特別的經驗。    

圖六:礙於場地的音效、人數、空間,使得發表會前舞蹈的精彩度打了折扣。
   

若還有身心障礙者前來學舞,願意再收學生嗎?楊老師肯定的說,他的教學宗旨是讓「人人都會跳舞」,他希望他們能以獨特的方式體驗舞蹈這美妙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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