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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梅雀的修行人生

文/陳芸英

對修行者,一般人會有哪些描述?茹素、禮佛、平頭……如果親眼看到賴梅雀,相信不會有人懷疑她是個修行人,因為她具備以上的條件,而且住在新店偏遠地區。

賴梅雀擁有獨立的生活能力,圖為自己烹調素食。

年過半百的賴梅雀視力一直不好,她外婆是最早看出她眼睛有問題的人,「奇怪,銅板掉在地上她怎麼用摸的?」賴梅雀以為大家都這樣,長大才了解自己不正常。第一排,成了她永遠的位置。

她記得小學上音樂課,老師把歌詞寫在黑板上,要大家看著歌詞一起唱,只有她張開嘴巴唱不出歌來。不過她的音感很好,小學還參加「鼓笛隊」,有一次,老師教完說,「下個禮拜要考試,希望同學回家好好練習,」她背兩次就記起來了,「當時真想跟老師說,再過五分鐘我就可以考了。」

雖然視力不佳,但「天資聰穎」是大部分老師對她的評語。某一年考前她跟同學借一本英文參考書,看完後把句型和文法做分類和歸納,從此把英文搞定,在班上幾乎沒有對手,這段學習過程建立了她的自信心,「我有很深的體會,人的能力是學習來的,很多事只要努力就會有好成績。」

大學英文系畢業後,她便去語言中心應徵英文老師,「我一開始並沒有說自己有視力方面的問題,我要先讓補習班認同我的教學理念……」她坦言,這是視障者求職的一個小技巧,得先觀察環境適不適合再說。

語言中心對授課老師的教材沒有特別規定,隨老師自由發揮,賴老師從點狀發展成球狀的教學方式頗受歡迎,這成了她的教學特色。但視力卻劇烈惡化,教學生涯被迫中斷。  

她再度求醫,這一次醫生用了一個很特別的形容詞描述她的眼疾,「你的眼睛就像一棟樓房燒毀剩下的灰燼,」她聽了十分詫異,不過當場表現得很堅強,回到家卻痛哭一場;在她最難過時刻,一位親人無意間跟她說,「我覺得全盲就像一個破碎的人,」這句話像利刃般刺傷她的心。    

她變得憂鬱且沒安全感,擔心自己的全盲無法跟別人競爭,一想到因此找不到工作就哭,可能被拋棄也哭;她一直探索眼睛帶來的缺點,而婚後因長期無法發揮自己的能力,這無形的壓力如影隨形。    

但她的個性一向好強,不願意因為視力問題而承認自己是個失敗者,為了證明那位親人說的話(全盲就像一個破碎的人)是錯的,她逼著自己去學很多東西,包括佛法。  

起先是朋友向她介紹佛法,她聽聽覺得不錯,對方認為她很有慧根,「我跟別人傳授佛法他們都一知半解,但你很快進入狀況,」不久,舅媽跟她推薦慧律法師講的「唯識簡介」,一共十九捲帶子,「我聽完一、兩捲之後豁然開朗,覺得這是我這輩子做過最快樂的一件事!」她忍不住讚嘆,「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東西啊!」錄音帶的內容是要人們放下身上一些執著的東西,「我恍然大悟,原來佛法不是一天到晚叫人拜拜,而是比心理學更深入、更細膩、更廣泛的學問,我聽完整個人仿佛有了力量,找到自己的方向,感覺好過癮啊,真是舒服得不得了!」  

修行過程中,她也悟出一個道理,人生而平等,沒有輸贏,煩惱都是自找的,事情本身沒有好壞之別,好壞是人家加上去的,「你認為好就是好,這跟別人的評論無關。」所以人們不需要動不動就往負面方向思考,當你往負面方向思考時,負面的情緒和結果就會出現,因為你去造那個因,自然會結那個果,「盡力就好,盡人事聽天命,當你想到的,能改善就去改善,當你沒有資源改善時,那正是最圓滿的結局,就不要再去想了。」他開始練習正向思考,養成積極樂觀的一面,把大部分時間去挖掘以前沒開發的能力。  

改變,在她的生活中逐一出現,她身上的枷鎖慢慢卸下,她終於了解自己的痛苦來自於自我要求太高,「當我接受自己是全盲後反而輕鬆了,變得開朗了,之前的陰霾一掃而空,」「我覺得學佛是為了恢復我們與原佛圓滿的能力,將自己原來的本性啟發出來,我常常聽佛經聽到著迷。」夫妻倆也有交集,就是學習,他們彼此都熱愛學習,經常討論,兩人不服輸的個性很像,對事物的了解透徹之後,她敢於冒險,她先生也是。    

此外,她的想法變得很健康,如果別人給予正面的建議就「接受」,例如別人讚美她某些表現很棒,以前她都說「沒有,我哪有?」現在改說「謝謝」,表示納收人家的好意;「我覺得佛法是一種教育,我把得到的啟示運用到生活上,改變自己的人生觀,慢慢的,我發現自己沒那麼糟,甚至還有很多優點呢!那麼,為什麼不多喜歡自己一點呢?」況且世上沒有完人,為什麼老是要追究自己的缺點呢?為什麼老愛說「如果我眼睛好的話,就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了……這麼一來,煩惱不就跟著來了嗎?」    

剛接觸佛法時,有人建議她吃素,賴梅雀一向不是乖乖排,她先找資料,找吃素的好處,說服了自己才例行吃素,當時她三十八歲。    

修行後,她給自己一份功課;把身體顧好、擺脫貪念、拋開憂鬱、把握當下,「我釋放了很多過去框架在自己身上的執著,包括髮型。」她的個性不愛化妝,打扮對她來說是負擔,她試探家人的反應,她們說,「修行人就做修行人的打扮,」於是她大膽的把長髮剪成小平頭,顯得清爽有精神,不再需要在外型穿著打扮上傷腦筋了。    

搭捷運時有人看到她喊「伯伯」,聽她聲音才說,「喔,對不起!」她幽默的回答,「有像喔?你叫我『阿公』也行啦!」她越來越能自我解嘲了。    

她的生活幾乎都在念佛,且樂在其中,「這是我想要的境界,」原本她以為自己的全盲配不上先生,以為先生會感到委屈,事實證明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她不斷學習,自信心倍增,現在的她,反而成為家中的磐石。「當你顯露出不安,每個人看到你都感到害怕,當你是安穩的磐石時,家人感到安全。」甚至有時候她先生的問題,「我兩三句話就幫他解決了。」    

賴梅雀樂於目前的狀態,她過得很獨立,不需要家人陪,家人也不會因為她的全盲而感到煩惱,家人互不依賴,外面的世界一點都不吸引她,她過著安全無虞的生活,她的女兒說,「媽,你現在這樣已經很好了,我以你為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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