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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德在綠色和平電台擔任節目部組長

文/陳芸英

林家德的第一份工作也是目前唯一的一份工作是在「綠色和平電台」。

他的面試情形很特別,就是直接上節目當「來賓」。當時的主考官就是那個節目的主持人,他介紹「特別來賓」時說林家德是即將畢業的視障生,並問麥克風前的他,「你遇到人生的轉捩點是在哪一個階段?你的心態如何?你怎麼度過?」

他從容的回答:「所謂轉捩點就是一個『轉折』,這時候不可能馬上看到前面的路,我會更加心平氣和的處理我的心情,不會輕易放棄任何機會,因為很多人在當下會心情浮躁,很多事都覺得不可能,這個不對,那個會白做,我知道很多人會害怕,我不怕,因為越冷靜,我越可以得到好的結果。」

下了節目(等於結束面試)後,主持人很訝異他穩健的台風和流利的表達能力,「我們剛好有一個節目『今夜來作伴』,時間是午夜十二點到凌晨兩點,你要不要試試看?」就這樣,他得到了生平第一份工作,那是民國八十四年,至今十二個年頭。

他人生的轉捩點發生在國一的寒假。當時地方舉行轟轟烈烈的選舉,到處敲鑼打鼓,好不熱鬧。開票結果出爐,某一當選的民代放鞭炮慶祝,他看到一個未爆彈,很好奇,抓在手中把玩,不料「砰」的一聲,炸傷他的雙眼。家人趕緊把他送到診所治療,醫生看了幾眼說,應該沒有什麼問題,但回家之後的兩天之內,他幾乎什麼都看不到,家人覺得不對勁,從屏東送他到高雄一家大醫院檢查,醫生說,「唉,這應該在第一時間把血塊拿掉,現在已經錯過時間,來不急了。」

他的人生從此轉為黯淡。

林家德原本是個好動的孩子,喜歡東奔西跑,但從此他分不清東西南北,常常一覺起來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他無法上學,生活步調全被打亂,心情的鬱卒可想而知,「難道我就一輩子這樣了嗎?」他的個性很好強,在家修養時間正是學習的「空窗期」,但心底有個聲音鼓舞他:不能這樣就放棄啦,應該可以自我學習吧!

後來他聽收音,藉機轉移失明的憂鬱,並將聽收音機當成一種學習工具,同時增加知識,「我什麼節目都聽,生活的、教育的、醫療的、地球科學、歷史故事……」在教育性的節目中,他聽到不少中學課程、大學課程,頗有心得,由於無法寫,只好強記,從中吸收不少學問;而聽得最多的則是他最喜歡的音樂性節目,他學會了音符和調性;由於專注於收聽節目,無形中培養出鑑賞能力,「我那時已經可以判斷哪一個節目做得好、哪一個做得差!」

兩年之後,家人送他到台中啟明學校就讀,他在學校學會了一般視障者該具備的條件:點字、定向行動、生活自理……

報考大學那一年,老師提供他很多資訊,也分析一些學校的利弊,並推薦他報考「師範體系」的學校,「將來就可以回學校教書,不必擔心失業。」但林家德不這麼想,他的第一志願是「淡江歷史系」,吸引他的原因是「淡江有開發盲用電腦」,他認為盲用電腦這工具對視障的他將來找工作很有幫助。

那一次考試他成績排名第六,相當優異,當然可以分發到彰師大,但他只填「淡江歷史」。

「在淡江是個快樂的開始」,林家德說。由於淡江很早就招收視障生,師生都知道如何對待和協助視障生,彼此的互動很棒,尤其「啟明社」幾乎是視障生的天堂,「我一進校園就知道自己選對了,包括校園的人文氣息、對身心障礙生的協助、軟硬體設備的充分,我都喜歡。」

第一學期結束,他拿到班上第二名的成績。班上同學有報讀的風氣,根本不需要為了工具而煩惱,而有接近一般人讀書的時間,可以充分發揮腦力,再加上學校人力資源豐富還有淡江盲用電腦的發展,都讓他的學習駕輕就熟。「我懂得自己的競爭力在哪裡,而不是一味的準備。」在社團方面,他認識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也玩得很盡興,而且他喜歡音樂的興趣完全得到發揮,「那是很大的空間讓我開展音樂,」他開始做音樂創作、寫歌,還參加淡江「金韶獎」歌唱比賽,連比三年,最後一次得到冠軍,「我覺得視障生只要找到好的空間,一樣可以跟明眼人在天空飛翔。」

在淡江四年,他真正的享受到大學生的生活。不管班上的活動、校內的活動或戶外活動,他都熱情的參與,因為老師和同學都知道怎麼跟視障生相處,這是其他大學沒有的。「跟我同屆的,或者比我長的、比我小的大學生,他們在其他學校享受不到像我這樣的大學生活,所以他們非常羨慕我,他們說,『我們的活真的很無聊。』」他們在學校像是孤鳥,被關進大學裡了。

但即將畢業,林家德的情緒變複雜了。因為他要踏進一個很實際的社會,心情的確受到波折。有一天他聽收音機時,剛好聽到「綠色和平電台」的節目,這節目特別之處除了是新電台之外,也有別於過去的中廣、復興、警廣、漢聲電台,這些電台都是訓練有素的廣播人,播報員說話字正腔圓,聲音愉悅,唸出來的稿一定沒有錯字,像一篇美好的散文,不過缺乏一種瑕疵的美;但「綠色和平電台」很平民化,「連像我家附近歐巴桑的聲音都可以出現在電台裡,」帶給他很大的震撼,他有一個感覺,「他們的聲音不見得比我好,他們怎麼可以做廣播?那我有沒有這個機會?」後來他們有一個徵人的廣告,不一定要大傳本科系的畢業生,只要對廣播有興趣,都可以應徵。於是他寫了一份企畫案寄出去,「我在企畫案中說明自己是個視障生,但我也讓他們知道,這跟工作無關,因為我除了看不到之外,廣播需要的耳朵和嘴巴我都沒有問題,我這說法說服了他們,很快就得到回音,而且得到這份工作。」

那半年期間,他一個月薪水只有六千塊,除了主持綠色和平的節目之外,沒有其他工作,但是他發現自己的進步,也愛上這份工作。半年後的一場「尾牙宴」,有個人過來跟他打招呼,他是「台長」,邀他進辦公室聊天,「其實你半夜做的節目,我每天都聽。」林家德聽了嚇了一跳,他繼續說,「我發現你的邏輯、思考很棒,感性與理性兼具。我這邊目前正缺一個廣告企畫,簡單的說,用三十秒一百個字,表達這支廣告的意義。你有沒有興趣?如果有,我希望你過年後來我這上班。」他聽了喜出望外,欣然接受——這算是他的第一份正職工作,也開始瞭解職場的競爭。

林家德得到台長的肯定,心裡非常興奮,「他不是因為我是視障者而給我這一份工作,他看了我半年的表現,才願意把電台的經濟命脈(廣告)交給我,可見在他眼裡沒有盲人、明眼人之分。」其實他對廣告也不是非常瞭解,但他有邏輯和想法,台長覺得這就夠了。「他對我有信心,這對我是很大的鼓勵,我只能用認真和盡力迎向這份挑戰。」

那場尾牙之後,他花很多時間上網找跟「廣告」有關的相關資訊,這更證實他當初選擇淡江,並學習盲用電腦的想法是對的。

台長果然沒看走眼,林家德的表現很亮眼,目前已升為節目部組長,工作範圍包括節目的企畫、製作、監督以及對外活動,這些都由他負責。

對於即將畢業的學弟妹,林家德認為,目前職場上競爭力比他當初更強,人才也更多,但不能因此而畏縮。因為求職的過程中,你會不會被錄取掌握在別人手裡,但你可以掌握的是自己,自己的能力、信心、渴望。他建議學弟妹先把自己準備好,很多人認為準備好不見得有機會,若這麼想就是封閉。「我當初求職時也是問自己有沒有準備好,當我準備好時我也問自己有沒有積極的去接觸機會;雖然我運氣很好,寫第一份企畫案就被錄取了,但是我敢說,如果當時我沒被錄取,我還是會一直投到別的地方,直到被錄取為止。所以視障不是問題,眼睛不好沒關係,用耳朵、嘴巴和邏輯,清楚的頭腦就可以做創意的工作。」

林家德強調,千萬不要「預設」立場。他的經驗是,「假設」的事從來不會發生,但很多人因為預設很多立場所以丟掉很多機會,這很可惜。

另外,「不要怕失敗」。林家德說,「如果十次的失敗能換成一次的成功,這是值得的。」因為有失敗的經驗才會知道失敗的原因,更警惕自己不能再失敗。

最後他認為要培養「多元」的能力。他以自己為例,雖然在電台,但他的工作涵蓋廣播、企畫、製作、活動、公關……這些都得要會。他自己的興趣是音樂,但也利用時間創作,甚至試著去比賽,去表演,「我還幫『工鹽醋』做廣告代言歌曲,歌詞是我寫的;勞委會有個『公安小蜜蜂』(保護勞工的宣導歌),我得到第二名,很多單位都在播放這首歌;每個人都有潛力,這是自己激勵自己所激發出來的,而公司如果看到你有多元的能力,對你的未來發展有很大的助益。」

他在應邀演講的場合中常舉自己的例子給觀眾聽,但很多人認為他是特例,「我不是特例,但視障朋友不能封閉自己,當你希望別人拉你一把時,你總要先伸出手吧!我希望學弟妹千萬別把自己限制在某一個部分而已,視障生要多給自己機會學習,為自己創造舞台,並勇敢上台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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