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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到 Facebook 推至Plurk 推至twitter 味道
文/劉曜綾
平靜的腦海，只聽到撲通撲通的心跳聲；萬物俱寂，突然讓咕嚕咕嚕的響聲打破，那節奏宛如交響樂般的鮮明，腦海中浮現出各式各樣的食物味道，每種食物味道皆隱藏著一段刻骨銘心的故事，故事從很早前就開始……
牛奶糖
我在七個月大時確診為小胖威利症，食物於我而言是妖怪猛獸。增加孩子成長肌肉與骨骼發展的食物，是一般孩子成長過程的滋養品；然而我的食物卻需精心挑選及計算卡路里，油炸及甜膩的食物更是我的洪水猛獸。
幼兒園時的第一口森永牛奶糖，至今仍在舌尖跳躍。猶記得那天是小恩的生日，一早見他興高采烈帶著一整桶乖乖軟糖，桶裡裝滿小恩母親手作的愛心糖果包，桶子上貼著小恩笑容滿滿幸福洋溢的照片，大家開心幫小恩唱生日快樂歌，我也沉浸在和樂融融的氣氛中，拿到小恩分享的愛心糖果包，內心無比地喜悅，當下的我握著它激動不已……這是我與糖果最近的距離。
幻想著入我口時齒頰留香甜美的味道，腦中突然浮現媽媽的叮嚀，以致情緒陷人兩難，為了該不該拿起這個糖而眼眶泛淚，又礙於我的口語障礙，說不出內心想表達的話，急得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掉，老師以為我是因為肌肉無力撕不開牛奶糖包裝而難過，她充滿慈愛地幫我撕開包裝袋，一顆咖啡黃的牛奶糖向我招手要我品嚐它。我選擇關起媽媽千叮萬囑的繚繞語音，再也克制不了撒旦牛奶糖的誘惑。香濃的奶香味入鼻，濃厚香甜的牛奶糖一口咬下去帶黑糖焦香四溢充盈著我的味蕾，原來這就是牛奶糖的味道！還未好好享受，終究無情的記憶被喚醒，老師想起了我的小胖威利症，過來拿走我剩下的整包糖果，我也回過神來……糖果是一般人童年的甜美滋味，對我而言卻是撒旦的毒蘋果，因為卡路里而無法而無法再嚐一口了。
營養午餐
國小時期的我被塑造出無所求的性格，在風評佳口碑好的私立特教班就讀，在經驗豐富極具愛心的老師帶領下快樂學習，上學成為我精神大大的寄託處。因為老師如伯樂賞識千里馬般，使我充滿自信與成就感，別人無法理解的算術課題成為了我的長項，老師的因材施教讓我忘卻了特殊生的身份，上課的情境幾乎可用「快樂似神仙」來形容。
然我最大的迷惘與困惑來自中午的營養午餐，老師總會諄諄教誨我們珍惜食物與感恩，營養午餐全部要吃完，且不能剩食帶回家吃。當時的我想跟大家一致做個守規的好小孩，奈何天不從人願，老師總會嚴格把關，將我的營養午餐分成兩份，一份可吃的，另一份不可吃的油炸類食物會另外打包交給母親，那時的我依然能清晰記得恨營養午餐的心情。
小學時期的午餐時光，是一段充滿誘惑與學會立地成佛的衝突時光，印象最為深刻的是五年級那年兒童節，學校廚房準備了大家為之瘋狂的炸雞塊與薯條，每個同學興高采烈地你一言我一語說要比賽誰吃最快與最多。我望向餐車眼淚忍不住流下，不是我感激涕零，是我只能吃所謂真正的營養午餐——高麗菜、紅蘿蔔、青菜及水果類再加上一顆水煮蛋。炸雞塊與薯條香味彌漫在整個空氣中，腦中的味蕾區塊被香氣喚醒，再也無法克制心中蠢蠢欲動的小小人兒。同學餐盤上的薯條頻頻向我招手，心碎痛不欲生的我決定同流世俗，不管腦中母親有如虎姑婆兇神惡煞的臉，我發揮了十足的功力，宛如迅猛龍般快速地拿走隔壁小恩餐盤上的薯條，老師驚慌失措地想將我口中的薯條挖出，那時吞下的薯條不是美味的滋味，而是自覺有如搶匪行徑後悔恨的滋味，現在您若問我營養午餐是什麼味道？我的答案是自律的味道。
珍珠奶茶
國中時進人了頗負盛名的私立特教班，在老師嚴格的教導下，同學們一個比一個還能言善道，並都找到自己的專長與興趣；而我卻因為疾病的肌張力不足產生軟喉症，導致一句話都說不出，而開始自我產生懷疑，思索該如何才能揚帆在大海中，不淪落鐵達尼號的下場。
龜兔賽跑的故事成為我國中時期的座右銘，總是告訴自己，烏龜是靠毅力取勝的，把自己的固執化為優點，用在毅力的跑道上，深信無人能敵，將自己打了一劑強心針後用心學習。在第一次月考時，老師公布前三名並要請喝珍珠奶茶，非我寧靜的心容易被利誘，而是食物對我而言是一種致命的吸引力。珍珠奶茶是台灣隨手可得的街頭美食，一般同學想喝多少就喝多少根本不以為意；但由於病症的關係，我無法同一般人一樣，入口食物都被母親嚴加管控，毫無機會偷吃或無所顧忌大方地享用美食，這次一定要努力名正言順地喝到夢寐以求的珍珠奶茶。
執行力薄弱的我，一改厭惡考試的習性，決心找回小學時的學霸靈魂，勇往直前奮力一搏，數學竟然得到全班第二名，欣喜若狂腦補自己喝珍珠奶茶的甜蜜滋味，滿心期待頒獎日子的到來，興奮到難以入眠。當老師拿給我獎品的剎那甚至激動得快哭了！接著……我難過地看著老師，因為手中的珍珠奶茶裡，沒有一顆顆誘人的黑珍珠，珍珠不見了！老師察覺我訝異的表情後補上一句：「你媽媽說黑糖珍珠熱量太高，會影響你的健康。」當時的我心中氣極了卻又無可奈何，頓時無語落寞地回到座位。您若問我珍珠奶茶是什麼味道？我一定會說：它是「小偷的味道」。
白開水
並非所有的人都能欣賞寧靜時那種靜謐的美感，並非每個人都能欣賞與世無爭的性子，也並非一定要有「爭」的積極性才能展翅高飛；因為內心靈魂被外在軀殼禁錮，讓我有種「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無助感。自認自己有多彩的思緒，卻在求學路上無路可行；一般人常因我外在不協調的身體動作，而忽略了內心真實的我，也常換來是非曲折的口舌之爭，感謝母親和心理治療師對我的不放棄，一路陪我走來讓我慢慢打開內心的那道門，更讓我對文學之美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因為外在的限制，求學之路跌跌撞撞，選擇性非常窄。國三面對升學時，我整夜輾轉難眠，內心的不安宛若淌血；母親與學校老師針對我的愛好及能保有自由發揮專長不斷反覆討論，最終選擇最適合我的臺北特教學校方案，也在入學前充分與學校進行溝通，讓我有更充裕的時間徜徉在文學書海中學習。根據過去的經驗，被尊重的感覺就像是嚴夏中灑滿可可的摩卡星冰樂，重重疊疊沁入心扉的層次感；如今的我有如一杯無色無味、容易被人人忽略的白開水，隨著時間的推移，心態也慢慢調整，讓自己如白水般清淡。
現在的白開水成為我上學時不可或缺的生活必需品，它除了能補充水分身體健康。其實白開水用在心理成長也受用無窮，我的與世無爭個性，不適合激動情緒高漲，那會導致我的臉立馬漲紅；人生酸甜苦辣，再強壯的人都無法避免人生苦澀滋味，白開水的味道可沖淡一切，追對我的人生意義非凡。成長的路上，我以白開水滋潤生命的挑戰，品嚐白開水讓我心懷若谷，更願意學著與世界融合成為更好的自己。
「味道」對任何人只是感官的一種回饋，但對我而言是滿滿的記憶組合。從小時候的牛奶糖、營養午餐、珍珠奶茶再到白開水，我最慶幸現在的白開水味道，既不甜膩也不夠吸引人，卻可以感受到生活中如水的甘甜，回歸大自然般也像回歸每件人事物原本的樣子。我享受我，我就是我，沒添加任何化學色素，我是白開水，清清淡淡亦樂在其中。
備註：本文為2023年文薈獎「高中高職組」第一名作品，由文化部及國立彰化生活美學館提供，並獲主辦單位同意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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