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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國之南

文/方聲

在還不知道那層層疊疊的山巒名字之前,在不知道她有多高聳多深遠之前,在學習地理知識乃至連「地理」這兩個字都還不認得之前,她便以晨曦與霞光教我方位,以日出月升開啟我瞳矇迷茫的心靈。

那普遍貧窮的60年代,冷粥配醬瓜、麵筋、土豆仁、豆腐乳或偶爾出現的荷包蛋的早餐後,一出門便與那富層次感的迤邐山脈照面,踩著台糖鐵道枕木,間或顛危危的走上鐵軌,沿路有晨光裡掛著晶瑩小小露珠的綠草和散落的甘蔗渣,嗅聞著一路甜膩膩的滋味轉入步調緩慢的小學。除了下課後操場上的棒球賽外沒什麼可令人振奮,卻不時在無意間與容顏各異的那山照面。曾被那宛如風景明信片上的壯麗瑰奇鎮住,也曾凝視金黃夕照的山壁上細細水紋折射著亮光;我認定那是大山上的瀑布,為這沒人相信的執念,竟悄悄種下日後才略微明白的宗教神祕與孤獨感,而那時可不知道在遙遠的澎湖甚至海峽對岸傳說中的縹渺仙山,可能就是俯視屏東平原也是目送我上學的巍巍大武山。

這是造就台灣中央山脈的板塊推擠運動的有力餘勁再度拔高三千公尺以上,演出大自然非凡的洶湧力量。想像她偉岸的俯瞰熱帶海岸,聆聽椰子樹頎長身影幽幽細語,如老人靜聽著返鄉遊子悸動心語;也該曾靜定了剛踏上淺灘先民驚惶的心魂,給予揮汗鋤地的勞動者抬頭仰望的對象。在這南國之南,因為有這山,再怎麼煎沙煮石的烈日,再怎麼酷熱的長夏,人們總能懷抱著聚雲降雨的期望。

在一天無雲的晴空,山以其挺拔抬升人目光,隱約的冷肅山頭免除人們睏倦於南國悠長熏風的慵懶。這是離鄉多年後車行南橫一路從天池到大關山隧道看山頭雪景的回想;回想那童稚年代為何總是愛眺望東邊群峰的心靈,方才明白童年的印象有神祕的直覺,而據說直落近千尺的摩天斷崖會不會是童年幻想有高人修道的棲霞崖呢?這遐想讓悶得發慌的怒目少年在中學教學大樓走廊溫柔了他的眼神。憑欄遠眺,問青山我將飄零何方?自嘲無根的人如何在此大地紮根落戶?

到族群意識甦醒的九0年代,開始檢視故鄉的定義,回溯成長歲月裡的印記。我這隨軍來台者的第二代,沒有出生時的老祖厝,沒有上溯幾代的譜系,沒有延展出去的綿密親族;斷了線的失聯本地母系,落單而飄零父系在陌生而且被型塑成敵國的彼岸。浮萍般的生命,出生地早已被時代的風沙拂去掩埋,渡過青春期的住家還在,但那一整列「販仔厝」中的一幢頂樓加蓋違章鐵皮屋的樓房真的無法給人故鄉的溫情;我只能認定那若近若遠的大山當故鄉,把在青灰、淺藍、橘紅、紫黑諸多色彩中展現不同容貌的那山當故鄉的印記。

因此,我遺憾名導演侯孝賢拍〈童年往事〉只取屏東市郊台鐵小站月台和綠秧田疇、眷村小巷的視景,怎沒把他拍〈悲情城市〉或〈戀戀風情〉中的秀美山巒的鏡頭轉向我們的大武群山?會不會是她的雄偉壯闊框不進刻意的鏡頭視窗?難怪另一位名導演楊德昌的〈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拍那烙印影迷腦中宣傳海報的鏡頭只能定定的盯著屏東市糖廠足球場邊一棵大榕樹下青澀少男少女,沒能像也盤腿坐過應是同一棵榕樹下的我轉向午後新雨靧面的大武群山,只能為他借用我孩童時期在如濤蟬鳴聲中留連忘返的台糖販賣部拍狂風驟雨中的幫派械鬥場面而惋惜。啊!為何沒有人將這山海之間的屏東小城和綠野入鏡;那麼,就得時時在回憶的視窗裡緩緩挪動,自己聚焦自己定格。

於是,明白電影院裡的大螢幕上的畫面雖然放大童年的部分印象,但絕無法重現大武群山賜予的豐饒情感:神祕、沉穩、魅惑、遐遠的夢想。回想,頗為訝異,小時候怎未曾有年長者告訴我那山的名。人們只是忙著生活,憂煩著工作、積蓄及孩子出息與否,怎沒能留意到瞳眸裡的關切,怎不給山個名,編些英雄的故事,即使沒法述說太陽神話或百步蛇圖騰或雲豹、黑熊、大山豬和獵人的事蹟,至少別否定了視雲罩霧籠的這山為故鄉聖靈的情感。別老是叫看著日出月升的聖山卻要對那被甚麼萬惡共匪盤據的彼岸產生故鄉情,難道大人都沒發現那塗在學校圍牆大白漆上的收復祖國河山的粗厚字體早悄悄褪色斑駁剝落?那沒有鄉土教學的空白年代,強記的甚麼祈連山、阿爾泰山、巴顏喀喇山等地理知識只是一再被催眠被渲染終至模糊到全無感動的考題。有誰理會這一路向南而去的峰巒?誰來告訴我們大小溪流的生命史?那漶漫到不知名水岸草樹間的溪流從何而來?曾有婦人捶打搓揉衣褲的溪水流往何處?那市郊的綠秧田裡自湧而出的清澈泉水如何形成?那些本地迄今仍不全明白的村鎮地名由來呢?為甚麼彼岸的潮州會在屏東之南?而被貶到潮州寫甚麼祭鱷魚文的韓愈祠堂怎麼座落到鄰近原住民部落的內埔鄉呢?再往南的枋寮、枋山、車城,據說都與原漢接觸歷史有關,更往南去,怎會有以亞熱帶不可能出現的獅子為鄉名的地方?難不成與美國海明威《老人與海》裡那青春歲月的回憶有關?至於白雪覆地的中國滿州又怎會面向浩瀚無垠的太平洋?當年這些提都不曾被提起的疑問便成為大多數人永遠陸沉的疑惑。

於我而言,直到高中時才由報紙副刊一篇以大小鬼湖為背景的魔幻小說得知時時召喚我眼光的山有多神祕,且得到多年後才懂得由新編台灣地名辭典裡翻檢答案;想想,這南國之南的歷史仍是隱沒在熱帶風情的刻板印象裡。

回想那為看桃花心木種籽如直升機葉片盤旋飄落的小男孩,登上屋頂平臺,凝視完手中最後一片隨風而去的漫妙舞者之後,便只剩用兩手拇指和食指框成的菱形視窗緩緩來回拍攝繞圈飛行的鴿群,間或與以遠遁身影的鴿群為背景的那山對話;而這對話一直延續到羞澀的青春到離鄉出外的前夕。

騷動的青春歲月曾夥同友伴親臨大山下,在山地之門的河面掬捧從層層峰巒裡滲流而來的沁涼;親臨少年所發現雷電閃光老是聚集在山的更南方,那是內埔鄉的靠山坡地,看著今日屏東科技大學避雷針陣,回想這聚雷區上空的白蛇亂竄的景象曾勾起甚麼對大自然的驚奇;而耕讀傳家的客家萬巒以其地名為這一路浪湧翻疊的山勢餘勁下註腳,這兒可不只有令人垂涎的油亮豬腳,更有我曾在炎夏勞動後午憩的萬金聖母堂,榕樹綠蔭下的白鐵圈椅,徐徐熏風裡一夢,醒來,如茵草地上的教堂,彩繪玻璃門窗,塔樓頂的十字架,十字架指向遠方綽約青山,一次生命靈性湧升的難得感動。這些都是二十來歲左右以腳踏車程劃出的家鄉行旅。

而南國的更南呢?在渡過像永遠過不完的炎炎夏日之後,在忍受不了欠缺文化活動的刺激之後,不願再只是個呆呆遠望那山的人。搭上夜行班車,看著一站又一站陌生地名看到島北的大都市,把看顧成長歲月的那山安放進夢的最深處。只是台北的山總覺得太貼近太秀氣,總比不上家鄉那山的沉穩厚重,一路迤邐向南,向拉長的思鄉路。

故鄉情隨歲月累積而增生,隨知識裡的延展和應證而深刻。知道了更往南還有更多能榮耀我故鄉的人物,新埤鄉有台灣田園文學作家陳冠學的蕃薯田和他的汗水,有詩人余光中的〈車過枋寮〉裡廣袤蔗田拉開他滿眼的綠;再往南呢?有曾唱開七0年代台灣大學民歌先聲的陳達與他的思想起;只是,他的名號早已和另一位唱自己的歌的先驅李雙澤一樣沉埋於罕有人跡的歷史角落裡。

展開真正求知之路後,一直留意像榮耀高雄美濃的鍾理和一樣的作家或作品,不希望只有錯置的韓文公祠堂來標示原鄉情;只是,會用藝術人文名家名作來彰顯自身文化的某城某村鎮某街巷的人在異國,不在這還在尋找自己的名的島國,更不在這只忙著生活忙著建設的南國之南。期待那一天除了農漁牧產品和充滿異國風情的旅遊名勝之外也有標示自身人文深度的人物或作品被知曉被彰顯,尤其希望能有好文字好彩筆好樂曲來歌詠這俯視大屏東平原的一脈起伏,也讓這裡的人學會以他們的鄉土為榮。

慶幸從南二高通車之後,每年總有幾回由恒春半島北上,自枋寮折入沿山公路接二高。倦遊歸途,日照西斜,薄暮輕攏,而山就在那裡,就在日昇月起的方向,就像捲軸一般一路展開山的各種姿顏。汽車引擎低沉嗡鳴,冷氣口吹著與外頭不相應的颼颼涼風。提醒孩子朝右方看,告訴他「在屏東,只要認這山,就知道東邊的方向,那山的對面就是西邊了。」一樣頭倚右邊車窗的孩子不答腔。升國中的他大概會覺得這方位的知識早就明白了吧!而我心裡想的應該是這山示我以故鄉的方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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