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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到 Facebook 推至Plurk 推至twitter 曾祖母的畫像 文/王貞貞
和小志沿著淡水捷運站的河邊並肩而行,我習慣敘述周遭的環境給他聽:淡水河畔有小孩放風箏,風笛聲來自小攤販,咖啡香從露天廣場飄出來,一對對愛侶手牽手甜蜜散步,還有很多遊客拿著相機捕捉美景;我把小志拉到走廊停留,「你正前方坐著一位街頭畫家,正為一個染髮的新世代女孩著顏色呢!」
小志趨前聞了一下,轉身問我:「他用炭筆喔?」沒錯,「我小時候也愛畫畫,」他低聲說,言語略帶悲愴。
我不曾聽他談繪畫,小志的個性內向,平常的消遣幾乎是靜態活動,聽有聲書籍、拉琴聽音樂,我知道「圖象」是盲人心中最大的難題,所以我瞭解小志內心的掙扎和痛苦。
「其實,最痛苦的不是我,是我媽媽,」小志說當年他想放棄繪畫時媽媽很不捨,為了不讓媽媽失望,他試著在紙上畫畫,憑空想像,但圖像不是揪在一塊兒就是畫到外面,媽媽不甘心,將畫紙折成正方形,要他摸摸四邊的紙痕,「你的畫不要超過紙痕喔?」一開始他還可以後來就不行,一年比一年差,因為他對影像的記憶隨著失明而逐年消失,到後來他的世界白茫茫一片,除了聲音沒有畫面,至今二十多年,都不曾拿過畫筆。
我看著小志失望的表情問他:「你心裡可曾想畫張什麼樣的圖畫?」他點點頭說,「我一直想畫曾祖母的畫像」。
他印象中的曾祖母是一個瘦骨嶙峋、彎腰駝背、杵著柺杖而滿臉慈祥的老人,那是他失明前最「近」的一次記憶。
她疼他,他是她的心肝寶貝,家中的人、外人、所有的人都不准讓他生氣,她只要一聽到他簌簌的哭聲,便會拖著沈重快速的步伐飛奔而來,然後使盡全身的力氣扛起手中的柺杖砍過去,「誰要敢動我曾孫一根汗毛,試試看!」說得全身發抖。
小志從小就知道自己擁有這麼一張王牌,他可以倚在她的臂彎,躲過風吹雨打。然而造化弄人,八歲曾祖母過世,十歲他患眼疾,隨即雙目失明;他對曾祖母的愛十分清晰,影像卻逐年模糊,他想企圖挽回,但那感覺像是想抓住海裡的一片浮木,但水流湍急,越飄越遠。
記憶逐年被失明淹沒,一年蓋過一年,所以他腦海無法建構圖象。
我沒有失明的經驗,很難體會小志的世界,沒有圖像卻想畫畫是怎樣的一種糾纏?他舉例說,如果現在想寫一個「我」字,當他剛畫下「我」的一撇,那一撇馬上暈開,由於位置不見了找不到字的比例和著力點,所以「我」字一直寫不出來。
儘管如此,他每天仍在腦海勾勒她的模樣,他想在心裡畫她,將這世界上最疼愛他的人印在腦海裡;於是他畫個半圓輪廓,著上眼睛,然後輪廓不見了;點上鼻子,然後眼睛消失了;塗上嘴巴,然後沒有了鼻子……他的每一筆畫有如毛筆多沾了水將宣紙暈成潑墨畫,漸漸擴散無限大,他懊惱著,為什麼二十年來始終無法完成一幅曾祖母的圖畫?
我急著安慰小志,畫像不重要呀,只要記住她生前的慈愛,就擁有一輩子溫暖的記憶,那愛的記憶比圖畫來得更珍貴啊!
小志略有領悟,我們走出街頭畫廊,我希望小志也能走出禁錮的心靈,就像現在我們走在陽光下一樣,享受雲淡風輕的好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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