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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狂人」王俊傑

文/陳芸英
圖/馬拉唱片提供

過去談王俊傑,他是流行音樂的編曲製作、創作人、歌手、鋼琴演奏者、音樂總監、馬拉音樂負責人、鋼琴詩人……不過當下談王俊傑,最夯的頭銜是流行音樂金曲獎「最佳台語男歌手獎」的「入圍者」。

王俊傑入圍今年流行音樂金曲獎【最佳台語男歌手獎】。

叱吒樂壇數十年,俊傑的音樂啟蒙就是母校——台北啟明學校,他一路從國小唸到國中,一共念了九年,直到國中畢業才唸藝專(現台藝大)。

台北啟明的校園處處充滿有旋律的聲音,有琴聲、笛聲、合唱團、管樂團……提供他豐富的音樂養分。俊傑從小學古典鋼琴,國中開始創作,用簡單的錄音機錄下自己的作品,不知不覺養成用音樂寫日記的習慣。一般人寫日記可以寫十頁,其實很多心情無法徹底的用文字敘述;音樂只有幾分鐘而已,是以較簡短、濃縮的時間透過音符把內在的情緒表達出來,對他來說,這些內容有畫面、有美感,也是最直接、最委婉的方式。

他記得第一次創作是國二的一個雨天,他對雨很有感覺,便走到鋼琴前彈了一下,竟彈出一段旋律,從此體會了創作的美好,這是用因音樂記錄心情的初體驗。

學生時代的王俊傑常和同學聚在一起討論未來,並和上、下屆的學長、學弟合組「全方位樂團」,團長是目前鼎鼎有名的蕭煌奇。在二十年前視障朋友都以按摩為業的時代,他們卻想擺脫視障,希望將來有機會以音樂為業;於是畢業後的演出都接商業案子,有的團員還去PUB上班,「我們非常介意這個樂團只能做公益演出,因為那不能混飯吃。」因為這世界是以明眼人為主,唯有跟一般人一較高下,樂團才有繼續發展的可能。

王俊傑與志同道合的夥伴合組樂團,打進一般流行樂團。

俊傑在藝專時透過學校的民歌比賽認識了流行音樂,而且在十七歲那年認識當時在台灣非常重要的角頭唱片,角頭唱片算是台灣流行音樂的翹楚,那是他進入流行音樂領域的起點。

俊傑一開始從編曲作起。一般人創作之後可以寫譜,但他沒辦法寫譜,於是想到編曲,用電子合成器將心裡的音符一軌一軌的記錄下來,好比說除了鋼琴之外還想做旋樂、長笛等樂器,電子合成器都有這些音色(假的音色),他便把自己想的素材記下來。他最早是作自己的DEMO,在這過程中有些人寫歌想要找人做DEMO就找到他,後來唱片公司聽到他做得不錯,找他編曲,王俊傑於是變成了編曲。

幸運之神一直眷顧著俊傑,隔了幾年他遇到陳明章老師(最有名的作品是戀戀風城),陳明章對俊傑非常照顧,讓他有機會當上流行音樂的製作人。第一張專輯是台語歌手黃妃(非常妃),從此他又變成了唱片製作人。

不過,視障者編曲最麻煩的並不是編曲這件事,而是克服器材,它們不是一台機器而是好幾台。最近十年由於有電腦協助,編曲的門檻變低,只要有一台電腦就可以搞定一切,但在他學習編曲時還不是數位時代,為了要很多聲音需要很多台電子合成器,那是很花錢的,而最難的是要弄懂這些合成器怎麼操作。

例如記住A按鍵按下去等於什麼功能、游標往左按幾下會到哪裡、這個表格按進去又按兩下會到哪裡……要把它徹底的背下來,這只算中級難度;高級難度的是線,因為這些電子合成器都要透過連結的導線接到發聲的擴大機上,一台機器如果有四條線,那麼四台機器就會有十六條線,他最常搞不定的就是哪一條線等於哪裡?還有接現時出了甚麼問題導致沒有聲音?沒有聲音到底是回音機這邊發生問題還是音緣機這邊發生問題?或者是導線壞了?不知道,都要去try,他為了確認那些線有沒有通電經常用一頭接到擴大機一頭用「舌頭」親身試線,當發出搭的聲響,舌頭被「電」了一下,表示通電了,「我知道這方法很蠢、很危險,但很好用。」

然而這些困難並沒有降低他往音樂這一條路走的意志,因為學會編曲之後有太多的誘因在前面,一旦解決這些困難,他的音樂會被聽見,心裡想的那些音符就可以呈現在別人面前,「對於一個不能寫譜的人來說,不要說呈現在別人面前,光是這成果真真實實的呈現在我面前被自己聽見我都爽了,你不覺得這是很值得期待的事情嗎?」

至於他創作的靈感來自四面八方,電視、網路、捷運……俊傑是一個好奇心很強的人,而且有一個「惡習」是在大眾運輸工具上「偷聽」周圍的人的對談,那些對談會引發他的興趣和想像,進而幫他們編故事,這些故事則變成他的創作素材。

不過,一般人獲得靈感可能馬上用筆記下來,但俊傑看不到,不方便,他的方法是用「畫面」記錄靈感,這些靈感存在他腦海的一個「資料夾」裡,回到家再用剪短的關鍵字寫下來,當需要時會打開資料夾,腦海馬上回到當初的那個畫面。

這幾年下來俊傑的成績很可觀,2005年發表首張個人鋼琴創作演奏專輯「顏色~俊傑的印象音符」,之後依序發行「甜蜜的負擔」、「有話對你說」、「月光下的蘆葦」等演奏及演唱創作專輯、作品「大地」獲母語原創大賽河洛語組首獎……近年來,俊傑再度向視覺化的世界挑戰,跨足電影、廣告與紀錄片的配樂製作,做過電影「一閃一閃亮晶晶」配樂、公視人生劇展「海邊的人」音樂設計、「垃圾魚」配樂、紀錄片「女生正步走」配樂製作……成績斐然!

然而俊傑成功的背後卻有搏鬥的痕跡。

由於他一出社會幾乎就離開了視障的環境,所以去一般視覺的環境工作他認為需要不斷證明自己可以、有能力,要證明的事情很多也很複雜,例如還要證明「你找我工作不要擔心我看不到的問題,我自己就有能力『出現』。」為什麼需要證明這個,原來曾經有人推薦他去彈琴,製作人忍不住嘀咕,「啊?找王俊傑的話,他過來我們還要去接勒!」不是工作本身的問題,而是工作之外的事情,「眼盲」常成為焦點。

俊傑認為如果今天別人因為他是視障而不給機會,「我覺得很虧耶,我會很悶耶!因為我這麼棒!」他覺得無論如何都要把阻礙他前進的石頭搬開,無所不用其極的移掉。

因此面對明眼人因眼盲而產生質疑時,他常用最強烈的方式捍衛自己,有一次則回嗆對方,「你不要管我,你只要決定要不要找我就好,剩下的都不是你的事情。」

是俊傑的個性本來就桀驁不馴還是潛意識裡,因為他是盲人,可能害怕被瞧不起,所以不得不用如此激烈的語言以證明自己的能力?也許都有吧!

不過,當他強勢之後他們大概不會有人覺得他很麻煩而是覺得很難搞,可是一旦跟合作之後,通常都會回頭來找他;因為俊傑算是有名的快手,作品好,技術好,所以業界對他的評價很兩極,喜歡的很喜歡他,不喜歡的很討厭他。

王俊傑在樂壇的演唱大獲好評。

歌壇的老前輩蔡振楠知道這些事,曾在媒體受訪時說,「俊傑為了證明自己的存在,或讓別人給他機會,都用非常霸道的方式獲得工作;現在他有一點成就了,做出一點成績,是不是應該把過去那些東西放下?到『這個階段』應該要換一下角色……」俊傑聽到這番話很感動,因為終於有人懂得他心底某個程度是無奈的。

俊傑能走到「這個階段」的確不容易,現在又多了入圍金曲獎「最佳台語男歌手獎」的加冕,已經不同凡響,應該可以甩開視障的束縛,愉快的飛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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